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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轻男子转过头去,只见那光头男子话虽这么说,但头却压得低低的,流露出深深的伤心无奈。
这年轻男子自是李重九了,而一旁光头男子则是昙宗。
他们从少室山,东都,西京这一路而来,众人见得是满目疮痍。
去年杨玄感谋反,从者十余万。
杨玄感围东都时,曾开仓赈济百姓,以笼络民心。结果杨玄感事败后,杨广事后追究,下令凡受米者,一律坑杀于都城之南。
东都天下中心人心惶惶,而西京亦不过好过,翟让的瓦岗军屡次掠了漕粮,消息传来导致西京米价暴涨,四十文钱都买不到一斗糙米。
他们一路是越走越是心惊,待从蒲津渡了黄河,来到河东地界后,才知道原来东都,西京不是最差的,这里的人居然连米都买不到。
一路之上,不断看见有人在路边煮肉,大锅烹饪,肉香飘来,并殷勤好客地招呼他们过去共食。
这河东连米都没得吃,居然有人在吃肉,这已是不言而喻,李重九忍着一路上,胃酸翻涌,直欲呕吐。
本以为这一幕,只有史书上才见之的,却活生生目睹于眼前。
一路行来,惨剧数不胜数,见惯如此场面,人亦渐渐变得麻木。这乱世之中,最可怕不是饥荒灾病,而是人心的坠落。善良者麻木,卑鄙者有了作恶堂而皇之的理由。
而眼下他们一行人的粮食也断了,这八十多个汉子,节约着最后一点米粮。
那昙宗看了一眼地上的狍子肉,不由食指大动,言道:“师兄,已有一日都是喝清水了,管他那么多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了。”
李重九将手一止,言道:“等下,此处林中人多,若是烤这狍子肉,这肉香必定是会将四处饥民都引过来。方才那人没安好心,就是要见我们冲突。不过不要白不要,先将狍子收了,以后再开荤。”
昙宗点点头,吞咽下口水,依依不舍地盯了那头狍子,重新坐下。
夜间渐深,这一入夜,寒气就不知从何处四面冒来,渗入人的骨子里,冻得人身子发颤。林中的流民开始扎堆,相互依偎取暖,靠着人多的热气,来抵御寒冷。
夜晚各人的念头亦是在萌生,黑暗之中各种声音传来,不少都是男女粗暴的交合声,女子无奈的咒骂梗咽,男子则是喘着粗气,喝骂。
李重九听了一耳朵后,摇了摇头,眼下他更关心的他们七八十个弟兄的出路。
这七十几个弟兄,其中四十多人乃是原来李家镖局的弟兄,还有三十多人,乃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自愿跟随李重九往太原郡闯荡。李重九自有责任要照顾他们周全,眼下距离太原郡还有几百里路,这就断了来食,却是令他大为头疼。
而随身钱袋子固然有这几年与流民交战,多为流贼身上收刮下来的钱财,但是在这地界是有钱却买不到米。
李重九在林子间坐了一会,忽然听见一旁踩断枯枝的响声。
凭着依稀的星光,他转头看去,是一个七八岁小女孩。那小女孩脸庞俏生生的,手脚都冻得发青,但手底却死死抓着一把榆钱,五指捏得紧紧的。
原来是半夜出来找食的,李重九见小女孩十分可爱,不由微微一笑,向身上摸了摸,将身上干粮袋取出,拿张布摊在地上,努力收刮了一下。
见未收刮出什么来,李重九叹了口气,转眼却看了一眼,那放在一旁的狍子,却是摇了摇头。
正待这时,突然那小女孩一声尖叫,一名大汉从后抱住了她。
小女孩惊慌得两脚乱踢,手里的榆钱撒了一地,眼中泪水不住从脸颊上滚下,却嘴里却是呜呜得发不出声音来,似无法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