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完见他修为全无,自己没办法将毛发弄干,于是招招手道:“过来。”
戚碧树叼着布巾趴到容完膝盖上。
容完用布巾将他全身包裹住,把水全都吸掉,并揉搓一番。
不得不说,这样是很舒服的,戚碧树将耳梢的水珠甩出去,情不自禁就将身体软下来,彻底在容完怀中瘫成一团。每当这个时候,他便觉得兽形也不错,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趴在师父膝头。若是人形做出这样的动作,未免撒娇太过,显得可笑。
容完拿出药碗,晃了两圈,给戚碧树看一眼,道:“瞧瞧,这是云皓给你下了功夫熬的,回头去谢谢人家。”
戚碧树鼻子里发出哼声。
容完气笑了,捏起他耳朵:“现在师父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戚碧树道:“本来便总是他先寻我麻烦,我可从没主动针对过他!”
容完把他在怀里翻了个面儿,将药膏抹在他脖子下面的肋骨上,道:“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戚碧树讨好地将前爪按在容完身上:“好吧,看在师父的面上。”
容完见他懒洋洋趴在自己膝头一动不动,任由自己摆弄,眸中忍不住溢出笑意。这回从螣蛇的识海中回来,虽然两败俱伤,尤其是戚碧树伤势不轻,但还是有所收获的。
戚碧树原先处处谨慎讨好,并不像十一二岁小孩应有的性格,看了叫人心酸,这回回来后,或许他从自己这里得到了安全感,又或者他觉得飞羽山上终于有了他的一席之地,他终于也会和自己说笑了,变得活泼不少。
如果不出容完所料,此时治愈值应当有百分之二十了。
戚碧树感受着师父将药膏揉开在他的伤口位置,虽然血肉模糊的伤口在药膏的刺激下刺痛不断传来,但他心底却是愉悦,甚至可以说是享受而颤栗的。
这还是生平第一回有人给他涂抹伤药。
以前在蓬莱宗,受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多数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但可从来没人多问一句。戚碧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关心自己是否受伤了呢。但是幸好有师父来了。
在螣蛇的识海中,螣蛇虽然有意挑拨离间,但戚碧树并未当一回事。他并不信,师父会和杀害自己父母的人有什么纠葛。父母之仇是必定要报的,可对他而言,师父甚至要比他几乎没什么记忆的父母更重要。
戚碧树闭上眼睛,心想,这只怕是他活的这十二年里,最为幸福的一瞬间了。他何德何能。
不过。
戚碧树鼻子动了动,忍不住微微探头,嗅了嗅师父手指上的气味。
“怎么?”容完见他动作,问道。
戚碧树先前还是人形的时候,嗅觉和正常人一样,没什么出众的,但不知道是幻作兽形了的缘故,还是神骨生出了的缘故,此时嗅觉变得异常敏锐,含混在各种气味中的极其淡弱的气味,他也闻得到。
是云皓的气味。
师父摸过云皓的头。
戚碧树心里一下子生出某种无法言说的微妙嫉妒来,说不清是自私的占有欲,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不大高兴师父摸别人的头,不高兴里还混着委屈。虽然云皓比自己还先来,可师父怎么能摸除了自己之外的别人的头呢?
容完见戚碧树神情一下子变得委屈,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问:“怎么了,伤口疼?”
“不是。”戚碧树将脑袋昂起来,对容完道:“头顶忽然有点痒,师父你帮我看看。”
容完随手帮他抓了抓。
可戚碧树立刻将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上来。
容完以为他头顶长了跳蚤什么的,拨开他毛发,仔细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什么,便只揉了揉。
戚碧树缠着容完的掌心不放,直到蹭到这只手上全是自己的气味,将其他人的气味全都盖住,这才心满意足。
微风吹过,山间积雪融化,一切静谧。
解沧川当日便上山来了。
戚碧树要在药泉泡足五个时辰,容完急着问解沧川关于戚碧树恢复人形的解决之法,便不能等,让戚碧树继续泡,他则率先回了山顶。
戚碧树没见过这位久负盛名的百药谷谷主解沧川,也非常想见一见,更何况他心中也莫名生出一些不愿师父见外人的小心思来,可药浴还差一个时辰,无法离开,否则效果不能全起。
整个修仙大陆上,千金都未必能买下百药谷谷主纡尊降贵救下一个人,说的便是解沧川。原文中对解沧川的形容不多,显得他极其神秘,不世出,修为虽然没有像洵毓君这样达到了气神级别,可也已经是元婴后期的高手,且非常擅长各类药理。因此容完在没见到他之前,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子的人。
但万万没想到,和自己想象中的白发老道的形象非常不符,极其不符!
解沧川很年轻,面容也异常英俊,在院子里坐着喝酒,把云皓逗得满面通红,破口大骂。
“云皓。”容完叫道:“别跟谷主顶嘴。”
云皓指着解沧川,道:“师父,你还不知道吧,你躺着的几天,这人一来,把山上的鸡崽都炖了吃了!”
解沧川道:“我可是救了三个人,吃你们几只鸡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尽管吃。”容完失笑道:“谷主,我有话要说,你跟我进屋。”
他急着问戚碧树的事情,因此便没有多寒暄。
倒是解沧川见他心事重重,还有些吃惊,随他进了门之后,道:“为你四徒弟?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哪个弟子这么上心。”
容完:“你这话说的,我对其他三个人不上心?”
“倒也不是。”解沧川与洵毓君多年好友,径直在洵毓君床边坐下来,扬眉道:“钟子烨是你故人之友,天资不高,你对他虽好,但始终存着一层芥蒂。温思甜是你从我这里带走的,只是救人,说到底,她出师之后必定要离开这里的,与你师徒缘分并不大。至于云皓,你虽然疼爱他,但并未到你对那小子的程度。若我没猜错,你在螣蛇的识海中,身受重伤也是为他。”
顿了顿,解沧川问:“到底为何?他有什么特别?”
容完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这样的状况,怎么解决?”
解沧川微微叹口气,道:“你已经探过,他体内的灵气全无,是不是?他虽然是当年最为强悍的神灵之一白虎之子,但他的神骨并非正统,且被封印了多年,犹如火种被压抑多年,猝然爆发,伤及他五脏六腑。换作任何一个修士恐怕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他的修为才区区凝气。他现在未死,也不过是因为血脉使然,变回了兽类原形,是因为他原先的躯壳里生气全失。他若想恢复人形,便必须重新将血肉和骨骼修炼出来,这过程无异于新生,难如登天。怕是一个甲子都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