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能遇到师叔,将师叔救回来,便是我与师叔有缘。师叔便是这般对待有缘人么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凤随娇嗔,“都说不卿师叔不肯轻易睁眼,可是有什么说法师叔一双妙目,不睁开给人瞧可真是暴殄天物。”
细碎的水花声响起,是不卿抬起了手。
凤随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摆出个极尽妖媚的姿态。
不卿睁开了眼。
凤随望进他眼中,含情脉脉地朝他笑。
不卿抬手,不缓不急地将僧袍的系带系好,与此同时,目光平视前方,凤随觉得他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不是。
凤随想,她的美貌在上诸天也是数一数二的,她都脱成这样了,还有她的高阶含情目,不卿怎还能如此不急。她暗暗用力看进不卿眼中,却渐渐觉得有些冷了起来,一股幽绵的寒气从身体内泛出。
凤随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不卿看她哪像是在看大好春光,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块死肉。凤随只觉得浑身寒意彻骨,连牙根都在发抖,她飞快地将脱掉的衣裳又一件一件重新穿了回去,恨不得再多加几件才好。
哗啦一声水响,不卿从水中站起,抬脚往池边走。
凤随不甘心极了,她幽幽怨怨喊了声“师叔”,“师叔乃是普度众生的高僧,慈悲为怀便要雨露均沾,为何师叔的元阳给别人给得,到凤随这里便给不得了”
不卿未理会她,走上池边的石阶。
凤随一掌拍在水面上,“师叔已不是童子身,又何必顾虑许多师叔既尝过那销魂滋味,定然怀念其中的乐趣。与谁销魂不是销魂,师叔何故偏心莫非,是那女子比凤随生得好”
不卿转过身,看着凤随。
凤随没想过不卿还能转身,心下一喜,可看不卿的神情便讶道,“怎么,师叔不信还是连自己元阳已失也不知”
她觉得大约是自己的机会来了,遂喜滋滋从水里爬了起来,从识海之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盏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油灯,白色的灯芯,灯盏是琉璃盏。
“师叔若是不信,便点一点这盏初难灯。”凤随将油灯送到不卿面前,“此乃本门镇门法宝,鉴童男身之用。只有童男之身方能将此灯点亮,否则,任凭你用尽何种办法都不能将其点亮。”
不卿看着初难灯半晌,忽然一甩袖,将初难灯卷入宽大的袖子中,飞身跃了出去。
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莲香。凤随傻了眼,对着天空高声大喊:“师叔,你生气也不能把灯拿走呀”
不卿回到六欲天,没有回玉垒云的禅房,而是去了丹山峰。
丹山峰顶有个平台叫放归台。不卿登上放归台。
放归台有三个值守的小和尚,看到不卿不禁惊喜交加,连忙上前来问候。三日之前不卿未能斩成三尸,对六欲天上下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尤其是这些十几岁的小和尚,不卿师叔向来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修炼路上的明灯,他们中的许多人正是十四年前被不卿护在身后的初生儿或胎儿。如今师叔三尸未斩成还不知所踪,小和尚们难过极了。
“我没事。”不卿对小和尚们道。又叫其中一个小和尚去与掌门报平安。
另外两个小和尚跟在不卿身后登上放归台。
他们看不卿从识海内取出一朵金色的碗口大小的莲花,托在手上,另一只手结印,从金莲之中便逸出许多细细碎碎、晶莹闪烁的蓝色星沙。
这些蓝色星沙向天空飘散,渐渐消失。
“师叔又在行善了。”两个小和尚中胖些的那个道。
“师叔许久未曾上来了,哎,不知这回是谁的元灵。”另一个道。
“是啊,我听说,师叔当年也是在这放归台上,放归五逆河边死去修士的元灵,漫天都是蓝色星沙,将六欲天上空的半边天都映得蓝荧荧的。”
“哼,这些恶人,便让他们互食好了,还给他们放归天地,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小胖和尚故作老成地道:“你还小你不懂,让他们互食便违背了师叔问道成神的初衷了。”
另一个小和尚便问他是什么初衷。
胖和尚道:“师叔厌恶这灭绝人性的道。食他人元灵,与野兽又有什么分别这样的世间,又是何等可怖所以,师叔才建了这放归台,将殒身修士的元灵纳入金莲,再送上这放归台放归天地。”
另一个和尚“哦”了声,又问道:“师叔既如此慈悲,为何下手从不留情。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叔身为佛门弟子还杀人,与那些穷凶极恶之辈又有何异”
小胖和尚敲了他一记额头,正待说话,却见不卿返身走来,赶紧恭恭敬敬站好,闭口不言。
等不卿走远,小胖和尚才叹了口气,道:“杀戮正是因为慈悲啊。”
另一个和尚还要问,小胖和尚却不再说下去了,“你以后便会懂了。”其实这句话,小胖和尚还是听玉垒云上的那些高阶黑袍僧人说的,其中的奥义他自己也没弄明白。不过,他想,等他有一日也达到那个境界,便也能明白了。
不卿回到玉垒云他自己的禅房。他的禅房很简单,与六欲天其他和尚的禅房没什么两样,只除了靠近东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字。
字上是一首诗。
“忘情好醉青田酒,寄恨宜调绿绮琴。落日鲜云偏聚散,可能知我独伤心。”落款陆压二字。笔墨洒脱,苍劲豪放,一瞧便知是位性情疏狂的男子所书。
不卿走到桌前,举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饮了。盘腿坐上蒲团,开始打坐。
玉垒云的夜十分安静,蝉鸣声声。听声声蝉鸣,悟无字禅意,蝉鸣与禅境向来是相得益彰的。
今日不知为何,不卿觉得这一声声的蝉鸣有些聒噪。
他睁开眼,自袖中取出那盏初难灯,端在手中注视。左手拈诀,指尖之上冒出一簇橙红的火焰,他将那簇火焰弹到灯芯上。
灯芯一下燃起来,黄豆大小的一丛火。
不卿的眉毛舒展开。
可还不等他的眉毛展平,那灯芯便熄了。他又蹙了眉,重新燃出一簇火焰,点到灯芯上。
这回,无论如何也点不燃了。
“师叔。”外面有人唤他,是方才那个被他派去与掌门师兄报平安的小和尚。
小和尚站在禅房门外对他道,竹安不在禅房,大殿也未找到人,问过随侍竹安的和尚,说掌门两日之前便下山去了。
“知道了。”不卿道,“你进来。”
小和尚推门而入,便听不卿指着桌上的一盏琉璃灯对他道,“你过来,把灯点了。”
小和尚不明白师叔要他点灯做什么,这屋子里明明已经有灯了,应了声是,左手结印,指尖拈出朵小小的火苗。这是一朵极为微弱的初阶火苗,微弱得便是鼻息喷上去也能灭掉。
小和尚小心翼翼将火苗凑近琉璃灯盏的灯芯,靠上去的刹那,灯芯啪地亮了。
不卿不语,直勾勾看着灯芯。
过去了许久。
小和尚只觉得师叔向来八风不动的面庞似乎越来越难看,而那盏琉璃灯也越燃越亮,旺盛得宛如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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