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上,她叫停马车,漫无目的心不在焉地下车往前走。地面上的水渍已经干了,艳阳高照,瞧不出下过雨的痕迹。
在贺容予的人生里,她也好像这场雨么?不论她下多久,多缠绵,只消晴两日便无影无踪。
可她不愿如此。
仁慧说她不是那种人,显而易见,仁慧想错了。她就是一个卑劣而下流的人。
昭昭的婚事,贺容予自然是亲力亲为,比起当日自己的婚事时不知尽心多少倍。常叔见了,又是一阵慨叹。
昭昭还以为贺容予要挑上一些日子,他忘了贺容予向来做事果决,在这一件事上也是如此。
十六岁生辰那日,贺容予送了她一份大礼。他剿灭南州军后,发现了欧阳霖的私库,里头好东西不少,夜明珠、玉璧、嵌了九千九百颗珍珠的衣裳……等等等等,贺容予把其中好看的东西,一并搬来送给了昭昭做生辰礼。
手笔豪横,令人艳羡。
生辰宴就按昭昭的心思,没宴请旁人,只在府里简单吃一顿饭。虽说是简单,可满桌子菜没有一饭简单的。这顿饭只有贺容予与昭昭二人。贺容予下令,下人们在这日皆得了不少赏赐。
夜色幽深,阒寂无声。
贺容予道:“这些东西,你若是喜欢便自己用,若不喜欢,日后拿来赏人也极好。”
昭昭点头,笑意浮现嘴边。可下一瞬,又骤然消失。
只因贺容予说:“昭昭,平阳王世子清贵无双,定能与你琴瑟和鸣。”
平阳王一家是极好的选择,因此她最好的朋友,也只能是平阳王嫡女。
贺容予嘱咐昭昭:“我此生搅弄风云权谋,这种人在前世书上,多没什么好下场。有没有好下场,我自然不在乎。平阳王虽无实权,但是书香世家,得先帝敬重,自然也会得陛下敬重。倘若我日后有什么不测,他自然能保下你。”
昭昭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抬手,敬贺容予一杯酒:“多谢兄长当年救我于乱世之中,给我生命、名姓、身份,这杯酒敬兄长。”
她言笑晏晏,尽管眼底尽是没藏好的悲戚。
贺容予避开她的视线,记起初见时,她也是一双眼澄澈得很,尽管那时候她外表邋遢狼狈,可那双眼睛,他始终都忘不了。
好像一道光。
这么多年,他贺容予一身黑,也就只剩下昭昭这么一点心尖上的光。
贺容予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没看昭昭,自然不知昭昭始终看着他。在看见他喝下那杯酒的时候,昭昭眼睛睁到最大,心跳如雷。
作者有话说:
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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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贺容予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杯底与桌子轻碰发出短促的一声响,落在昭昭心上,却仿佛一场惊雷,炸得她呼吸都乱了。
她很不擅长说谎,尤其在贺容予面前,只需一眼便原形毕露。
贺容予支着额角看她,剑眉微蹙,问她:“怎么了?”
昭昭低下头,不知道如何解释。药效没这么快,她还需等待片刻。
“没什么。”昭昭挤出一个笑容,低头吃菜,“快吃菜吧,要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贺容予未曾多想,只当她是心里难过。
他以为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小姑娘,即便难过,也不会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至少,不会违逆他。让她嫁人是他的意愿,纵然她难过,也绝口不提。
贺容予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底却涌现些微的难受。这种细微而复杂的情感,对贺容予来说很少见。
无论如何,即便她嫁出去,只要他仍是把持朝政的中州王一天,看在他的面子上,她都不会受什么委屈。直到他不是,那平阳王府也是好人家,定然不会给她什么气受。
平阳王世子性子温和,博学多才,待她应当会很好。至于仁慧,是她多年好友,这种亲上加亲的事,她们俩应该很高兴。
至于……他,或许十年二十年后,她与平阳王世子夫妻恩爱,自然也就只记得他的恩情,而非旁的情分。十年二十年后,她的孩子应当也长大了,她会长成一个端庄雍容的妇人。那场景,贺容予能想象,甚好,与他所期盼的一般。
晴朗的阳光下,她成为旁人的妻子,琴瑟和鸣,一家三口。唯有她那的眼睛,还一如从前。
但许多年后,欣赏她眼睛的人,不再是他。
察觉到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贺容予抬眸,想让自己回神,却陡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他看向昭昭,眼前的昭昭也变得面目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只有心底仿佛生出巨大的空虚,贺容予蹙眉,渐渐觉出些不对劲。
昭昭心跳更甚,这药来的手段不光彩,给她药那人,说的是药性颇为凶猛,还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她是白纸一张,对那人所说的那些完全陌生,此刻见贺容予眼神迷离,心底不免担忧,急忙扶住人。
“二哥?你怎么了?”昭昭故作不知发问,手搀住贺容予的小臂,手心已经开始发烫。
贺容予头靠在她肩上,身上仿佛透着热气,在她手心里的小臂的温度,比她的手心还烫。昭昭扶起人,作势要扶他去床上休息。
“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贺容予摇头:“不应当……”他就喝了一杯酒,以他的酒量,不可能会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