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裴琰猛一拍脑门,“瞧奴才这记性,忘了给纪大人斟茶了,奴才这就去重新砌茶。”
纪瞻一瞧,立刻一阵连滚带爬,拉住裴琰,“裴公公赶紧进来,殿下正说口渴了。”
说罢,他也不顾裴琰如吞了只活苍蝇一般的脸色,着急忙慌的抬步跨出了九华殿。
宋凝一双凤眸冷冷的盯着裴琰,直盯的他脊背窜起一股凉意。
“殿、殿下,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裴琰就差赌咒发誓,却见宋凝冷冷道:“杵在这里做什么?孤臂上痒得难受,还不滚出去叫太医!”
裴琰仔细一看,发现他受了箭伤的皮肤周遭多了几条红痕,乍一看还以为是女人的口脂。
他心下一凛,要说纪大人这嘴就如同开了光一般,这好的不灵坏的灵。
——殿下怕是真的旧疾发作了。
宋凝经太医院诊断,臂上箭伤虽无大碍,却引得行军时的旧疾发作,得了疔疮之症。
此症虽无大碍,发作时却奇痒难耐,宋凝倒是不怕痛,却独独难以忍受这抓心挠肺的痒意。
抓挠只会加重病情,却又控制不住,抓得多了就止不住动怒。这怒意不是发在他自个身上,而是迁怒在伺候他的人……尤其是裴琰身上。
没几日,裴琰便被折腾的瘦了一圈,可劲儿盼望着沈姑娘快些来东宫。
这不,终于盼来了沈姑娘。
深呼吸几下,裴琰收拢起心思,意味深长道:“殿下为救沈姑娘中了一箭,引得旧疾发作,虽不至于伤了性命,但所受的这番苦,全是因沈姑娘而起。”
恰巧这时,一名小内侍端了热气腾腾的药过来。
裴琰伸手接过,“姑娘快进去罢,殿下的药要按时服用,耽搁了病情又要加重,届时圣上怪罪下来,我等可都担待不起。”
他将药碗往沈棠手上一搁,自个却脚下一抹油,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琰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沈棠哪里敢耽搁,只得紧着步子,推门而入。
偌大的宫殿内,只坐了一人,远远望去,形单影只,清冷寥寂。
书案上搁着一盏琉璃宫灯,沈棠第一眼看过去便认了出来,一时有些愣怔。
陶然居的琉璃宫灯,为何会出现在九华殿中?
她心下诧异,蓦然间,那些回忆又将她拉回前世。
东宫,陶然居内。
沈棠眼睁睁的瞧着,杏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彻底没了生机。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心头不停地翻腾,俯身便开始吐酸水,直到胃里空了,一抬眸,便撞入宋凝一双黑漆漆的凤眸中。
宋凝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线冷淡:“再不受宠,你也是东宫的承徽,牢牢记住这一点,别丢了孤的颜面。”
沈棠攥紧手中的帕子,死死咬着唇,才强忍住泪水。
“是。”
宋凝见她低眉顺眼,心头没来由的又不快了几分,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沈棠以为他真的动了怒,大气也不敢出,唯独裴琰知他脾性,慢一脚出去,低声劝慰了她一句:“沈承徽不必在意,殿下便是这样的性情。”
且不论其他,杏雨被太子杖毙,陶然居的宫人皆噤若寒蝉,至少最近这段时间,无人敢再磋磨沈棠。
而九华殿那边,一连好几日又困在梦境中的宋凝,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愠怒。
裴琰最擅察言观色,见他眉头紧蹙,半天落不下一个字,迟疑着道:“陶然居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沈承徽那日受了惊吓,病了。”
病了?
宋凝先是一楞,然后冷着脸道,“孤问她了吗?”
裴琰轻轻掌了掌嘴:“奴才多嘴!”
宋凝冷哼一声,继续批阅奏折,结果上头的小字全化作蚊蝇,嗡嗡嗡在他脑海里作响。
那日发落了杏雨,便忘了前去陶然的目的。
若是她没有问题,这接二连三的梦到底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孤真的非她不成?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宋凝烦躁地合上奏折,心底憋了一处暗火,“去毓庆殿!”
夜深人静,毓庆殿内。
酒水一杯又一杯,白玉杯盏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殿下。”
太子妃傅明珠手执酒壶,绵软的嗓音似要滴出水来。
一口饮尽盅中酒,宋凝挥手将酒盅一搁,便听泠泠玉铛声响起。
傅明珠踏着轻盈的舞步款款而起,只见她身影翩翩,似飞燕踏薄雪,步态轻盈优雅。
衣袖翻飞,忽而举袂,忽而近盼,一双眸媚眼如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