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前一晚,以宓就已经命半夏拿了单子和夏大夫人的管事嬷嬷核对过自己院子中的家私摆设用品,她带走的那些,没有一丝一件是夏府的,全是以宓自己从京中带来或者购置的。
饶是夏府的人再看不惯,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南水路通畅,以宓一行便也走的水路,先经清水湖从湖州府转至江南运河,然后取道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路上不耽搁的话月余就能回到京中。
没有多少波折的离了夏府,顺利的简直让以宓不敢相信,而外祖母也不是真的有什么重病,这让以宓心情很好,前两日坐船还略有些不适,到了第三日适应后,每日里以宓都会去船板上转转,看看两边岸上渐变的景致,偶尔还会画上几笔。
她这个样子,渐渐又恢复了些当年在魏国公府时的神采和俏皮,不再是夏府那个其实时时刻刻都有些绷着,内敛高傲中其实收起了真正自己的那个以宓。
连氏是个温柔心细的,以宓这些细微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一时之间更是心酸,便从不约束她,反是想着法子让以宓玩得更开心些,不致在船上太过发闷。
可惜以宓的好心情在第四日船经芜州府时遭到了某一定程度的破坏。
因为在芜州府,有人表达了想搭船同行的意愿,而韩二舅竟然同意了。
那个人便是江南左布政使沈大人的幼子沈铎。
韩二舅并非不知道以宓有些不乐意,只是往前一带的水路不太平,而沈铎带的一批护卫,都是沈布政使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且沈铎的身份是江南的土霸王地头蛇,水匪还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去挑衅江南布政使。
且韩二舅在从京城来湖州府的途中还曾受过沈铎的一些帮助,也同行过一段时间,对他观感很好,此时沈铎请求一起同行入京,自然不好拒绝。
而以宓的不乐意,韩二舅因已听以宓说了夏家想将以宓嫁给沈铎,好给夏大老爷铺路之事,只当以宓是因此迁怒沈铎,而并非是对沈铎本人有什么意见。
当然了,既然有此纠葛,韩二舅和连氏也都留了心,避免沈铎真对以宓有什么不轨之心。
不过过了几日,韩二舅和连氏就放下了心来,因为这些日子,沈铎平日里都只是略陪韩二舅说话,其余时间都是读书习武,根本没有丝毫不妥之处,当然看他对他们的客气殷勤,韩二舅夫妇也隐约看出沈铎该是对外甥女有意的,只不过,这在他们看来,可算不得什么错处。
以宓也甚少接触到沈铎,他们还是在快到京城的两日前,沈铎已经辞了韩二舅,准备翌日一早就在码头下船改行陆路时才有了一次单独见面。
当时以宓正在船尾看日落下岸边的风景。
这里已渐近京城,风景和江南早大不同,以宓看着不远处岸边陌生却又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树木房屋,心情已不再完全是初离湖州府时的雀跃,而是增添了些难言的忐忑和不安。
以宓还在想着京中可能的变化,魏国公府可能的变化,还有那一位,她的……母亲,这三年可能的变化,就看见半夏冲着自己身后行了一个标准又疏远的礼,转过身来,便看到了正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目光复杂的沈铎。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以宓早就知道这位并非湖州府众人口中所传的那般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却不知那些传言到底是何人又是出于何意传的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都是无语,以宓伸手对半夏示意了下,半夏便乖觉的退到了不远处,在能看到两人却听不清两人说话的距离守着。
沈铎看着以宓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眼神难得的柔婉,带了些微的好奇和探究,大大的黑眼珠像水洗过的黑玛瑙,清澈明亮。
前世,她从没用这样的眼神,这般看过自己,他不由得想到。
他一直觉得前世他只是迷恋上她的外貌,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她。只是在他临死前,他看见那支利箭穿过她的身体,鲜血迅速染红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月白色的衣裙,那些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也一直残留在了他的眼底,哪怕重新来过,也仍会在睡梦中不停地刺激着他。
所以他觉得这一世,他仍时时刻刻惦记着她,心心念念仍是要跟在她的身边,只是因为那些鲜血一直刺激着他,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完全解脱,或许破了她前世被射身亡之局?
可是此刻她这样看着自己,仍是让他的心跳加快了许多,让他刻意的平静就像一个笑话。
沈铎调开了目光,看向那已落了大半,只剩下一小边的夕阳,开口道:“夏姑娘,齐大非偶,魏国公世子并非良配,和魏国公世子牵扯太多,只会让你在魏国公府处境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