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一宵说出“家”这个字的时候,苏洄想,他的心已经完全被俘获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给其他任何人。
这个世界不会静止不变,但至少这个时刻,没有人比宁一宵更懂得他。
他跟着宁一宵回到了那间出租屋,三个月前,这里对他只是一个借宿的地方,可以容许自己在这里躲一个孤独讨厌的夜晚。但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被宁一宵称之为他们的家。
苏洄想自己是幸运的,尽管生活不尽如人意,但至少他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而且宁一宵很温柔,没有让他希求太久。
天快黑下来的傍晚,夕阳无法穿透地下室的墙壁。这里很暗,宁一宵开了一盏小台灯,为这间狭小房间染下一小片暖茸茸的光晕。
他们缩着身体,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宁一宵给了苏洄毫无缝隙的拥抱,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他的后背。
苏洄很任性地要很多,要他抱和亲吻,也要他用更深一步的方式表达对自己的爱。宁一宵的表达方式也过分溺爱,什么都给,毫无保留。
秋天的空气已经完全冷下来,不留存一丝一毫夏日的温度,仿佛那个夏天从未存在过,但房间里的温度却炙热。乳黄的灯光映照在苏洄汗津津的雪白脊背上,一起一伏,薄汗化作粼粼波光,每一滴都承载着盛放的欲望。
手指摁在宁一宵的胸口,指尖几乎要掐入皮肤里,松开的瞬间,又被宁一宵伸手握住,十指相扣。
他漂亮得像一幅名贵的画,是宁一宵过去做梦也不会梦到的那种。黏在脸侧的发丝、潮红的面颊、后仰的脖颈和薄刃般弯曲的窄腰,无一不呈现出无可挑剔的美。
在他们所看不到的地方,暮色也停留了格外之久,像是无法割舍这样的美好,在最后一缕天光离去时,苏洄的身体也落下去,陷入到宁一宵的怀抱中。
他半压在宁一宵胸口,像只猫咪那样在他怀中逗留许久,没力气说话,只好任由宁一宵清理收拾,给他抚慰和拥抱。
宁一宵给苏洄换上他的卫衣,很大也很宽,罩着苏洄的身体,似乎就可以抵挡一切他不想面对的事物。
他很温柔地亲吻苏洄的脸,感到他脸颊的温度退却了一些,人也有些困倦迷糊,于是低声说:“你叫起来也像小猫。”
苏洄耳朵很红,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压着声音,听上去不好听,所以解释说,“这里的墙很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很可爱,虽然只有几声。”宁一宵揉揉他的耳朵,凑近了,低声叫他,“小猫。”
苏洄听他这么叫,总会脸热。他扮出充耳不闻的样子,埋在宁一宵颈窝,腰很酸,又很累,于是不小心睡着。他以为睡了很久,睁开眼有些懵,问宁一宵自己睡了多久,被告知只有二十分钟。
“你今天怎么了?”宁一宵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家里闹矛盾了?”
“算是吧,我都习惯了。”
苏洄懒得将那些事都说给他听,要说起来就太多太多了,不差这一桩。唯独令他耿耿于怀的,就是草率的相亲结束之后,那个女孩儿最后留下的疑问。
那个问题始终在苏洄心头挥之不去,即便在他最幸福的时候,也会忽然间冒出来,像只飞鸟猛地撞在胸口。
“宁一宵。”苏洄手指抓着宁一宵后背的一小块衣料,忽然开口,“如果我的病一直好不了怎么办?”
宁一宵回答得不能算快,他从来不是不假思索的人,语气一如既往,很平静。
“慢慢治,这本来就是慢性病,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
苏洄却纠正并重新提问,“我的意思是,就根本好不了了。”
宁一宵感觉到什么,低头贴近他,“那也没关系,我陪着你。”
苏洄沉默了片刻,“那如果我死了呢?”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又意识到自己正在伤害宁一宵,所以加以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哪天我撑不下去了,不得已选择了离开。”
宁一宵很安静,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苏洄开始不安,并觉得愧疚,所以先一步道了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他抱着宁一宵,将脸埋进他怀中,闷着声音说,“你把这几句忘掉。”
宁一宵忽然笑了一下,仿佛觉得他很幼稚。
然后他摸了摸苏洄的头,告诉他,“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事。”
但他们都没有再聊关于这个病的一切。
仿佛为了弥补刚刚的失误,苏洄开始了别的话题,并且说得很多。
“宁一宵,我们以后可不可以搬去一个有海的地方住?”苏洄比了个很大的手势,“要很大一片的海,最好是每一间房都能看到。”
宁一宵说:“海都是很大一片。不过每一间房都能看到有点困难,除非住在小岛上。”
“小岛不行。”苏洄笑了,手玩着宁一宵卫衣上的绳子,缠来缠去,“我之前看过一个恐怖片,有点怕小岛。我喜欢阳光很充足的海边,最好房子里还有花园,种满我喜欢的植物,一年四季都有花可以看。”
宁一宵喜欢他畅想未来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唇,“嗯。”
但苏洄却因为这个吻打断了他的发言而假装生气,“我还没说完。”
“你说。”宁一宵改亲他的鼻尖。
“我们以后养狗吧,我喜欢小狗。”他抬了眼,眼珠亮亮的,像是小孩子的瞳孔,“最好是大一点的,可以一整个抱住的那种。”
宁一宵点头,也一整个抱住了他,“那假如我们以后养狗了,你想起什么名字,先演练一下。”
苏洄一下子被他的未雨绸缪给问住,想了半天,都想不到特别合适的,于是作罢,“你来吧,起名字的任务交给他的爸爸。”
宁一宵忍不住笑了,“那你是他的什么?妈妈?”
苏洄的脸蹭一下红了,这才意识到被绕了进去,栽进陷阱里,“我才不是。”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捂住宁一宵的嘴,物理打断施法。
果然,宁一宵这次没有学舌,苏洄这才放下心,收回手。
可就在这时候,宁一宵又很冷静地开口,“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深刻。”
“你……”苏洄掐了他的手臂,为自己辩白,“你是他爸爸,我是他的daddy,不可以吗?”
宁一宵抿着笑意,迫于他的淫威之下点头认可,“可以,当然可以。”他又问,“那你的七只小象呢。”
“对哦。”苏洄想起来,“虽然他们不可以被托运过来,但我们可以一起去非洲探望他们啊,等你的病好一点了我们就去,好不好?我要当着他们的面用口琴吹出七音阶,你给我拍视频留纪念。希望饲养基地干净一点,要不然我就自己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宁一宵点头,又问,“你会吹口琴吗?”
苏洄笑着摇头,像孩子一样,“不会,我们一起学吧。”
于是待做清单又多了一项。
gu903();他说了许多许多,很多其实苏洄自己都记不住,思维跑得太快,边说边忘,但宁一宵听得很认真,好像全都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