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2)

gu903();僖儿,慜儿......

可是结果呢?

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是随手养了个小玩意养了十来年也该养出点感情了吧,更何况钟情自认自己服侍成帝尽心竭力,并无哪里不妥当的地方,就是这么一个男人,自己临死之前,求着他帮着看顾自己的孩子,可是最后呢,最后呢!

他应我的事,可真有半件做到的?不,单他应我时,可有过那半点的真心实意?这十几年,纵是块石头也该捂出丝暖和气了,我在他心里,就连那都比不得么?

到最后,宁寿不寿,瑜慜不悯......竟是落得个死了都闭不上眼的下场!

钟情趴在案上,憋了几年的眼泪,一次性汹涌地冒了个全。

钟情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横跨十年的委屈、惊恐、愤懑、悲痛,终于在这场悄无声息的痛哭里发泄了个全。

恍惚间,外间似乎有响动声起,须臾后,永寿宫的大宫女抱琴在外面低声地探寻道:“娘娘,宁阁的闵嬷嬷过来了......您看?”

钟情坐起来,仓促地抹了把脸,扬声应道:“进来说吧。”

抱琴低头敛衽地进来,先给钟情福身行了一礼,正待开口,抬头瞅见了钟情脸上未消的红晕,吃了一惊,顾不得别的,先担忧地试探着问了钟情一句:“娘娘您这......可是与陛下,与陛下犯了和气?”

能让永寿宫里这位出了名好脾气的钟妃娘娘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的事情,也不怪抱琴多想,这猛一下的,她还真就只能想到这么一桩缘故了。

钟情的视线缓缓落在抱琴混杂着担忧焦急与心疼的脸上,那颗憋了许久气的胸膛,似乎突然又可以平缓地起伏了。

钟情想,也没什么好哭的,能重来一次,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难得好事,能重新回到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时候,就是为了身边这些关心她、担忧她、会心疼她哭、会努力逗她笑的人,自己也万不可再摆着那副苦大仇深的悲切模样自怨自艾下去了。

抱琴是钟情在更衣时期就被分到她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当年钟情难产亡故后,抱琴在灵前哭得痛昏了过去,为求成帝彻查真相,更是险些一头撞死在永寿宫的阶前,后来在长乐宫的门口跪着求了一夜,得上头松了口到允僖兄妹身旁继续伺候着。

钟情想,这偌大的永寿宫里,必然是进了不干不净的小老鼠了,可是无妨,等她清理干净了,这里终究是,自己住了十来年的永寿宫。

钟情是把它看作家一样的存在的。

“怎么会呢,”钟情笑了笑,掩饰般地站了起来,温和地看着抱琴道,“本宫哪至于去和陛下犯那口舌之争呢?”

这话是真的,从前的钟情,是无论成帝说什么,都笑盈盈地点头捧场的那个。

恃宠而骄地发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从来不是钟贤妃会做的事儿。

她也不敢。

钟情想,她看成帝,从一开始,就是低低地跪在尘埃里仰起头去看的,一朝惨死,八载幽魂,如今心磨成灰,情凉如雪,那些不该有的什么悸动啊情爱啊,早已看的淡了。

她对成帝,是有怨无恨。

也再无期待。

第4章不上进的儿子

抱琴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就是嘛,我们娘娘可是满宫最和善的人了,大家都说,就数着您与永和宫的沈婕妤最好说话了,要奴婢说,那沈婕妤哪里能比得上我们娘娘啊......”

“闵嬷嬷过来说什么了?”钟情笑着摇了摇头,恰时地打断了抱琴的无脑吹捧,免得对方一会儿再想起了方才的问题。不过话一出口,钟情自己心里先暗暗地惊讶了一下,如今听人直接提起沈氏,她竟然都能如此平静地岔开话题了,可见那八九年的幽魂生活,还是给了她不小的改变,至于沈恪妃......很好说话?怕是也未必吧。

果不其然,钟情一问,抱琴顿时把自己方才正说着的给放到了一边,面露几分尴尬的难色,小心翼翼地瞅着钟情的面色,似乎是怕惹了她不快一般,小声禀告道:“娘娘,闵嬷嬷方才过来说,上书房就要开课了,可四殿下还没有起......您看?”

上书房是大庄历届皇子读书的地方,历来是卯时开课,皇子们勤勉些的,得在卯时前就在那儿候着师傅们的,而大都殿早朝寻常是卯时到辰时开,成帝素来勤勉,一向是卯时前就起身往大都殿走了的,钟情瞟了眼宫殿角落的浑元水运仪,送走成帝后又耽误了这么会儿,已经卯时过一刻了。

钟情顿了一下,苦笑着抚了抚额。

是了,允僖那孩子,平生最恶读书,在上书房的那段日子,整日里惹是生非,撩猫斗狗,迟到早退什么的都还是小事,最过分的是,他还动辄摔桌子顶撞夫子,一个不顺意起来就走,上书房的夫子们无奈,委婉地告到了成帝那里去,成帝唤他过去问问情况,允僖一听,顿时更来劲了,当着文武官员的面,连成帝的面子都不给,说怼就怼,怼完就走,这份胆气,钟情是自叹弗如的。

他这样的鲁直暴躁的蛮横性子,能活蹦乱跳地健康长大,也就得亏他老子是这天下之主了。

钟情叹了口气,叫上抱琴,无奈道:“随本宫一道去宁阁看看僖儿吧。”

宁阁是四皇子允僖在永寿宫的居处,闵嬷嬷是孝纯皇太后从自己身边拨出来放到允僖身边主事的老嬷嬷,因是慈仁宫过来的缘故,在永寿宫里很是有几分体面,钟情搭着抱琴的手出来,对着等候多时的闵嬷嬷点了点头,三人一道往宁阁走去。

半道上,闵嬷嬷便委婉地提醒钟情道:“四殿下进了上书房小半年,按时听课的日子却不过双十之数,娘娘心疼四殿下,老奴们往日也不好多说,可老奴听闻,上书房的王澹王大人昨日使人来传话了,说四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当真起不来,不妨干脆改成辰正开课......这话说的虽然漂亮,可容老奴厚颜仗着几分年纪冒昧多句嘴,娘娘可千万别因一时疼惜四殿下,就贸然应了这桩啊!娘娘您想啊,四殿下若是一个人,真改便也改了,可这不还有三殿下在旁一道的么,倘若改了,是要三殿下与四殿下分开读书,还是要三殿下等着四殿下来?这事儿分说起来,怎么着,都是我们这边少了些道理啊。”

钟情一怔,下意识地对闵嬷嬷点了点头,心头却是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正好回到了这时候,前世王澹也使人过来说了,不过那位王大人也仅仅只是书生意气,一时气不过故意来寒碜允僖的,谁成想弄巧成拙,最后还真叫成帝把允僖上课的日子给改到了辰正,闹得这位王大人大为恼火,后来更是直接放出话去,说四皇子那就是个不可雕琢的朽木,自己此后是再也不接给这些皇室子弟开蒙的苦差事了,一个个的,连卯时读书都起不来,以后还能成个什么大事,酒囊饭袋尔。

王澹此人如何,钟情暂且不想评判,王澹放出这么一番话来,背后又是受了哪家的指使,钟情心里也大致清楚,不过......算算王澹遣人传话的日子,钟情倘若没记错的话,在这之前,允僖可是刚刚做了一件更离谱的事,气得一向温温柔柔的钟情都动了真怒的。

钟情不由多打量了闵嬷嬷一眼,见对方似乎只想提了当下这么一件,对前头那事却是闭口不谈,想必是对钟情这软绵绵的性子不抱什么期望,早看透钟情所谓的发怒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先前那桩已被轻轻揭过了。

钟情轻轻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允僖这孩子被养成今日这性子,自己是难辞其咎的——当日生允僖时,钟情还只是区区一个五品贵人,从怀孕到临产再到允僖平安出世,钟情一路走的凶险,后来为了能亲自抚育这孩子,钟情更是狠狠地吃了一番苦头才争取到的,中宫嫡子自幼不豫,贵妃又养着皇长子,钟情生怕她们这些贵人把眼神往允僖的身上晃悠,从小到大,唠叨允僖最多的,就是“藏拙”二字。

有钟情这么一个事事先泼他冷水的娘,允僖自然委屈,久而久之的,假藏拙变成了真放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再后来,因为允僖五岁时的那件事,钟情对他的要求更是到了只求平庸、只求平安的地步。

允僖的死,是钟情两辈子都最难释怀的一个点,她原先不明白,大庄那么多的朝臣武将,怎么就非得要允僖一个十六七的孩子去打仗呢?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开始怨恨起成帝来,更是打心底里反感他们那些大人物去摆些大道理来告诉她,这都是为了孩子好......钟情自认,自己就只是想孩子活罢了——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活活,闲散自在,有什么不好的么?为什么非要僖儿去担那份大任呢?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钟情却也明白,她这念头是很没有道理的,她当初既想允僖能得了皇后的照拂,占了嫡出的好来,后来却又不想他再去担那份的责,实在是自私自利,异想天开,说来说去,真该怪的,得是钟情自己,若是她早早地让允僖多学些本事,那孩子,最后未必就会落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钟情素来认命,随波逐流,被推着挤着走到今天这一步,平生做的最豁出去的两件事之一,就是当年在雨夜里跪求成帝允她把允僖抱回来养,如今看来,却是她自私了。

如果雄鹰注定要在幼小时就先被扔下悬崖学会翱翔,钟情狠不下这个心,当初就不该上赶着做那养鹰人的。

是她自己,把这孩子养废了。

也是她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

好在,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回,她再也不妄想着能用无能来被动地祈求他人高抬贵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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