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愣愣地留了下来。
允晟也不再多话,只伸出了手腕,示意成帝给自己探一探脉息。
成帝一脸凝重地伸出三指放了上去,片刻后,眉头深锁地放下了手,深深地看了允晟一眼。
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凝重眼神。
“怎么了?”傅皇后被两人的神色给惊着了,着急了,“......晟儿的脉息有什么不对的么?”
“举之有脉,寻之有根,按之有力,”成帝缓缓道,“......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从容和缓,虽阳脉略有不足,但总的来说......”
“与儿臣往日无甚区别。”二皇子允晟淡淡地接口道。
“那,那不是,那不是挺......”傅皇后愣了愣,关心则乱之下,一时满头雾水,完全没有想出哪里不对。
“这便是最大的问题,”允晟的眼神很冷,“......母后,儿子随父皇学两仪心经也有近五年了,不说功力多么深厚,但也万万不该有走着走着,就全身上下一丝气力也无地栽倒下去的情况。”
“......四弟当时想拉儿子都险些被儿子给一道拽下去,”允晟自嘲道,“别说四弟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儿子当时,也是全无防备,猝然失手。”
旁人都道长信宫的二殿下自小身体羸弱、体弱多病,凌河边又确实有一段是崎岖不好行的,真的走崴了脚摔下去,似乎也是可以想象的出来的......但成帝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个儿子会犯这种失误的可能,大概就跟武林高手翻墙时跳下来摔断了腿、新科状元背不出《三字经》来一样......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那是,那这是......”傅皇后神色猝变,寒声道,“有人故意要害我儿?”
允晟沉着脸,食指微屈,轻轻地叩击着身下的大炕,半晌无语。
允僖傻愣愣地看着他二哥,整个人完全是懵的。
钟情的脸色却是猛地一下完全变了。
她可是知道二皇子上辈子是没有活过十三岁的!
可她原一直以为那是当年傅皇后生产时带下来的胎里弱,先天不足,没办法的事情!
可如今二皇子说,他跟着成帝练了个什么心经,已经练了好些年......远远比他表面的要康健得多了!
那上辈子的二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钟情不由深深地后悔起自己当年被困在永寿宫里时没有对长信宫的消息再积极一些了。
“也不一定是要害我,”允晟沉思了半晌,讥诮一笑,玩味道,“说不得人家想害的是四弟呢,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也未必......这些倒是后话,我就是,琢磨不透对方究竟是怎么下的手......”
“既然想不清楚,那就索性先不想了!”又沉默了片刻,允晟豁达地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冲着成帝道,“......但至少有一个人,儿子知道她绝对是有问题的!”
如果允晟当时是被人设计的话,那白双箬出现的时机,也确实太过精巧了些......
成帝深深地看着这个一向被自己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儿子,轻轻道:“......那是程国公府的女儿,你皇祖母的亲侄女。”
所以,晟儿,你清楚自己这话一旦出了口,代表的将会是什么么?
“皇祖母年纪大了,”允晟微微笑着,一脸的不以为然,“早该好好地歇着了......外面的事,不敢再拿去打扰她老人家的清净的。”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成帝略略点了点头,“......白氏的事,朕会让人去处理的......你先好好休息,病中忌多思。”
见允晟没有多往心里去的模样,成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朕便与你钟母妃先回去了,老四就今晚留在你这儿给你守夜吧,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也省得你还有那许多心思想东想西的。
允晟倒是无所谓的,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允僖立刻高高兴兴地坐下来了。
钟情这嘴巴还没张开,悻悻然地瞪了熊儿子一眼,又讪讪地闭上了。
成帝与钟情出来,还没走出正殿门,便先听到了里面二皇子允晟抓狂的大叫:“不是,你还哭上了?你是个小姑娘还要人哄着的么?......好了,我说了我没事了,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裴允僖,你要是敢把你的鼻涕滴到我的床上,今晚你就给我滚去睡脚踏!!!”
允僖当即非常光棍地抱着自己气哼哼地坐到脚踏上去了。
允僖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鼻子险些都要气歪了。
这倒还成了一个“说不得”了!
钟情抽了抽嘴角,尴尬地看了成帝一眼,小小声道:“把僖儿放在这里,会不会太打扰二殿下了?要不臣妾还是回去把僖儿领走吧......”
“无妨,”成帝倒是淡定的很,这就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允晟挺乐在其中的。”
钟情哑然,呆呆地张了张嘴巴,复又呆呆地闭上了。
算了,钟情认命地想,反正我一向就不是很搞得懂他们这些脑子比较好使的人究竟是怎么一个的喜好想法。
第34章线索·丙
钟情跟着成帝从长信宫一路小跑着出来,穿过东西两边中间的横道,后半程,钟情险而又险地把自己的思绪从拼命在记忆里搜索关于上一世二皇子过世前后的点滴消息里抽出,分出心来,开始认真又严肃地考虑今晚如果成帝开口求欢,自己该如何坚定又不伤颜面地拒绝他......
不过路走到一半,钟情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成帝今晚大概率怕是都不一定会去永寿宫了。
从东西中道穿过来,刚刚走过封锁空置的建章宫,在建章宫与广阳宫之间的夹道,远远的,就望到了有人跪在拐角的偏僻处烧纸。
钟情的眉心不由狠狠一跳,宫城之内,除非国丧,否则是不允许随意烧纸的......这人是不要命了不成?
成帝也微微顿足,拧了拧眉,叫关红去看看是什么情况,稍迟些,关红便小跑着疾行过来,附到成帝耳边,低低地禀告了些什么,钟情很有分寸地退开了些许,扭过头去,没有多听。
须臾后,成帝眉头深锁着摆了摆手,对着关红吩咐了一句,然后扭过脸,抱歉地对钟情笑了笑,温声道:“宝儿,朕这边还有些旁的事儿要处理,让小海子先送你回永寿宫吧。”
钟情乖巧地点头应下,冲着成帝福了福身子,关红的小徒弟关海当即谄媚地上前给钟情弯着腰领路,钟情带着一路跟到长信宫又一路跟回来的三个抱与拘惠、雪盏等人往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但略略走了几步,钟情脸上的神色就一点一点地缓缓凝重了起来。
广阳宫,广阳宫,为什么偏偏是广阳宫......广阳宫里可就住了两个宫嫔,陆贵人那般恪守礼制之人,可不像是能做出宫城内烧纸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情的,更何况,也没听说楚襄侯府出了什么大事啊?不然旁的不论,慈仁宫总不至于半点动静也没有......那就只有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