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虔诚般地垂下头去,供那位御座上的帝王把赏,玩弄。
成帝一向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但他想,其实在有些事情上,自己是真的没必要这么有耐心的。
钟情被成帝一把拽进汤池里的时候,坠落的眩晕感过后,钟情抛却心头的羞赧,反倒是松了口气的。
——就这样吧,钟情想,直接一点,反而让自己累的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了。
比方说,意乱情迷之间,钟情略略抬眼,迷乱地看着成帝俊美无匹的侧颜,恍惚地想着:陛下......我花了近十年,才把当初莽撞愚蠢地跑到谨身殿里脱下来的衣裳在人前一件一件地穿起来,可是您如今,却非要再看着我一件一件脱下来......
我在您心里,究竟算得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个出身卑微、自荐枕席的玩物么?
您对着皇后和贵妃她们的时候,也会叫她们当着您的面脱么?
钟情心里突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第46章眼波横
钟情心里突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可她同时却偏偏又非常清楚、极为冷静地明白,她是没有去觉得“愤懑”的资格、“愤懑”的余地、“愤懑”的对象的。
除了她自己。
她认命,服输。
却偏偏又忍不住去厌恶,抵制那个沉沦、堕落、认命而又服输的自己。
就这样吧......钟情懒懒地摊着身子,随意地想,计较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作甚,这一辈子,只要允僖能好好的,她就再没什么别的所求了。
成帝却其实压根没怎么注意到钟情心中的那些子乱七八糟的思绪,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每天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像对着钟情展示的那般的,十足有耐心之人。
就比如说,成帝其实很不喜欢,下了朝之后还要再去猜测自己枕边人的诸多心思。
之于钟情身上,成帝已经耗费了尤为之多的心力了。
再加上日前接连“被迫”素了好几天了,今日总算是做成了一件谋划已久之事,趁着气氛正好求欢成功,成帝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钟情方才的颤抖,其实也还是略微留了心的,但也仅仅只是把那当做是钟情的羞怯,亦或者是欲拒还迎。
他并没有意识到钟情那打心底里浮起,又几近要浮于表面的抗拒与反感。
意乱情迷,渐入佳境之时,成帝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宝儿......那日韩氏与傅氏来你宫里,是寻你说什么呢?”
那日?哪日?什么韩氏傅氏......钟情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呆呆地反应过来成帝是在与自己说什么了。
“哦......”钟情迷迷糊糊道,“韩姑娘与秋姑娘因故错过了太后娘娘的寿辰礼,怕太后娘娘斥责,寻臣妾过去说说情......不过太后娘娘宽宏大度,压根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倒是省的臣妾再去笨嘴拙舌的说情了......”
怕不是母后宽宏,而是她压根就没留意到自己的寿辰礼上少了区区两个小小的待选秀女吧......成帝状若漫不经心地再次随口追问了一句:““......待了大半天,就只是说了那么一件事么?”
钟情哪里还有心思去仔细思量成帝这话里的弯弯绕绕,只迷茫懵懂地抬了抬眼,怔怔地看着成帝,想反问他“那不然呢?”,却是于不经意之间,恰恰对上了成帝那漫不经心的神色之下暗藏着较真的眼神。
钟情突兀地意识到,怕是在她没留心的地方,成帝却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应该”、“不妥当”的东西了。
可那又是什么呢?钟情一时想的脑子都要懵了,情欲翻滚之间,再分心跑神就想这个,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同床共枕近十年,就如同钟情看得出成帝云淡风轻的眼角眉梢之下隐含的未尽之意,钟情懵懵懂懂的迷惘神色,成帝自然也一下子都看了个透彻。
成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去追问,神色之间,却隐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他实在是不想问钟情,为什么是“秋姑娘”,而不是“傅姑娘”。
就像他也不敢开口去深究,钟情为何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帮那位出身虞宁侯府的傅家小姐的忙。
——钟情素日虽然纯善,却也不是热心肠到什么不相干地人求过来都大包大揽的。
更何况......成帝恐怕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回,闲敲棋子对弈手谈之间,傅从楦略略抬头,向自己漫不经心地提出的那个赌注的。
傅从楦虽是状若随手一指,成帝却是一辈子都没法释怀了。
成帝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输不起。
罢了,成帝的神色淡了淡,自嘲道,无论如何,人如今总是在自己怀里的......旁的什么,计较再多了,也确是无甚意味了。
钟情心尖一颤,暗道一句不好,与成帝多年相处的经验立即给了钟情一个预警:怕是自己当下再不不迅速给出个确切而令人十足信服的答案来,可就又要不知道戳到成帝这个矫情精、王子病的哪里,又要平白得他一阵冷脸与白眼了。
钟情虽然心里并不是有多么想哄着眼前这位毛病多还谱儿大的主儿......但她也确实暂时还不想马上“失宠”。
钟情哑了哑,伏在成帝的肩窝里,用自己脸紧紧贴着成帝,一下复一下地蹭着,拖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吴侬软语,轻嗔着撒娇道:“自然不只这一桩,韩家那个小姑娘和谢......”
钟情话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与韩雪兰打起来的,好像恰恰正是婉贵妃的庶妹,她略顿了一顿,又轻笑着蹭着撒娇道:“......陛下当真要问么?那可就不能怪臣妾多嘴了啊?”
成帝有点受不了钟情这么个蹭法,摸着她的脸顺到下巴处,轻轻一扭,托着钟情的下巴把她的脸捧起来,笑着揉着钟情软绵绵的小脸调侃道:“......好好说话,这是哪儿跑来的小狸奴?”
钟情恨恨启唇,露出一口锋利的小白牙,心有不甘地想向成帝宣示了自己的战斗力。
成帝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指肚子在钟情那口养尊处优、鲜洁如玉的贝齿上一一划过,酥酥麻麻的触感让他的指尖经不住般的颤了颤,收回去后,哑着嗓子开了口:“原来不是狸奴......是头小獾啊......”
话出口,钟情才骤然发觉,原来自己的嗓子早已比成帝还哑得多了,猛一发音,如破锣一般,呕哑嘲哳,叫钟情立刻又难为情地闭上了嘴。
成帝伸出手指,在钟情的唇角揉了揉,眼神间颇有些勤学好问的意味,专注地盯着钟情,认真地问她:“你方才要说什么呢?”
钟情也不知道,她的脑子已经彻底糊成一团,只知道呆呆地看着成帝,看着那半明半暗的烛光下,成帝眼尾上延,上眼睑微微下伸,内勾外翘,长睫一根一根,纤毫必现,开合之间,神光逼人......
钟情好悬才按捺住自己胸腔中那颗“见色起意”正在活泼泼的不甘地狂跳着来主人这里找存在感的心脏,暗骂了自己一句“狗胆包天”,压抑着自己的声气,低低地小小声道:“韩家那姑娘与谢家的姑娘闹了起来,误了去复选,去复选的时辰......啊!季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