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2 / 2)

gu903();“本夫人与钟妃娘娘说话,”覃氏猛然色变,看也不看郇瑾,冷冷地呵斥道,“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你是哪家的孩子,如此的没有教养,你家大人说话的时候,就轮着你这么胡乱插嘴的么?!”

郇瑾咬了咬唇,恨恨地闭上了嘴。

“再者,你就是说得再好听,”覃氏冷笑道,“......这本也就是一件事罢了!你对我们家悌儿动手,难道不是因为你与那傅怀信关系匪浅,想替他强出头么?”

“夫人说的不错,”傅怀信沉默了许久,到这时候,总算是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询问覃氏道,“......这本也便是一件事而已!郇瑾动手,也确实是为我出头,而他之所以为我出头,乃是因为侯府的小公子先出言不逊,辱及了家中已逝的长辈......这件事,夫人又觉得该怎么算呢?”

“傅怀信,”覃氏冷冷地盯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傅怀信的脸,冷笑道,“......你既姓‘傅’,又排了‘怀’字辈,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就不会找了外人来欺负你自家的弟弟!”

“不错,悌儿说话是有他不对的地方,可你们同为傅家怀字辈儿郎,有什么矛盾,不是自家兄弟可以坐在一起好好说开的呢?......古人有言,‘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你呢?你倒好,与悌儿之间存了龃龉,却找了外人过来欺负自家弟弟,自己却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了去!”

“......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侯爷、没有侯府,有你傅怀信的今天么?你就是这么来报答侯爷对你的恩德?这么来回报侯府对你的养育之恩的?!”

“......似你这样不孝不悌、不友善自家兄弟、知恩不报的白眼狼,就是来日步入了仕途,也是会被同僚和天下人所耻笑的!”

郇瑾听着听着,面色不由彻底变了——虽然这老妖婆满嘴的仁义道德,自己却是个十足十黑心肠的,知道的,知道她是颠倒黑白全是放屁,可不知道的,说不得就真觉得是傅大头的品性有缺了......妈的,就知道虞宁侯府没有一个好东西,人都出来了,还有这么多屁话和屁事儿!

钟情的脸色也有点难看,她虽然完全无法苟同覃氏这夹带私货、夹缠不清的训斥,但有一点,覃氏是立得又稳又毒的——信哥儿是在虞宁侯府长大的,世人常道,生恩哪有养恩重,而覃氏作为虞宁侯府的当家主母,她真如此地斥责信哥儿不孝不悌、忘恩负义......在某些恪守礼法、心性古板的学究眼里,是完全说得通的!

覃氏这是想坏了信哥儿在士族里的名声、废了信哥儿日后的仕途么?!

一时间,钟情投鼠忌器,反而不知道还该不该再继续态度强硬地要求覃氏的儿子必须道歉了......

傅怀信闭了闭眼,轻轻地笑了一下,却是刷地一下,猛然抽出了手中的潺水剑,二话不说,直接横在了悌哥儿的脖子上。

覃氏眼前一黑,险些吓晕了过去,当即颤颤巍巍、色厉内荏地呵斥道:“傅怀信,你疯了不成!你这是想做什么!......这是在宫里,你还想当众杀人不成!”

“我想,夫人说的话很对,”傅怀信淡淡道,“做人嘛,不能不孝不悌......悌哥儿是弟弟,所以,他如何骂我,我都是不在意的,可是他却是万万不该,辱、及、家、父!”

“若是父亲被人如此侮辱,做儿子的都还忍气吞声的话,那倒真如夫人所言,是个‘不孝不悌’、来日入了仕途,也要被同僚和天下人耻笑的无脊梁之辈了!”

“你......道不道歉!”

傅怀信手中的潺水剑微微向前,直直逼向悌哥儿的脖子。

悌哥儿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寒意,然后面前人手往前一送,当即有汩汩鲜红流了出来,悌哥儿自小被覃氏养在深宅之内,何曾见过如此的阵仗,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险些便要晕了过去,小命面前,什么意气啊嫉妒啊不忿啊恨恼啊......通通尽皆抛之到了脑后,只化作了无限的惊恐与畏惧,当即尖声叫道:“我道歉,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你不要乱来......”

生死面前,悌哥儿吓得两股战战,全身发软,只觉得自己都快要吓得尿裤子了。

傅怀信冷冷地审视了面前的悌哥儿许久,望着那张与傅从楦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庞,一时间,心头涌起的,却七八分都是失望与怅然。

“你记好了,我从来不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傅怀信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悌哥儿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有父亲,我的父亲,是这天地之间,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他是我一辈子的荣耀和骄傲!”

第99章道歉

“七年前,宣府总兵王琼贪受北部哈赤忱的贿赂,默许其族人伪装成僧道、乞丐之流,暗自侦查各边重镇,有的装成僧人偷偷潜入了宁夏省一带,有的则扮作乞丐暗中监视着宣府、大同两地,大庄边镇守卫的虚虚实实之处,但凡得知,全尽相奔走回告于哈赤忱……”

“五月中,哈赤忱纠集俺答、吉囊、几禄、青台吉等十余部,秣马厉兵,大举进犯我大庄宁夏边镇,六月底,犯入宣府镇,当时的宣府总兵王琼听闻后大惊失色,惶恐交加,又畏惧于哈赤忱之威,不敢正面与其交锋,因贪图一时之安逸,遣使者与哈赤忱秘曰‘勿掠我人畜,我亦不拦汝’*,哈赤忱听罢大喜,与王琼使者歃血为盟,折箭而去,然后不费一兵一卒,绕过了宣府镇,直击大同。”

“……九月初,哈赤忱率兵直入大同要塞,大肆劫掠岢岚、兴县等地,又继续向南排兵,杀掠我大庄人、畜数万有余,时人惊恐之,衣冠之族,个个寝食难安……豫州府军枕戈待旦,洛阳全城封闭戒严,陛下命侯爷提督青、兖、徐、豫四州府军务,整兵北上,应援宣府镇。”

“侯爷率兵北上,于阵前急斩王琼,激励我大庄儿郎士气,哈赤忱见我军气壮,作战迅捷又有力,便呼集精骑三万,蹙宣府而围之,我方儿郎战死、伤矢者众,但终不弃宣府,待箭矢与弩箭皆尽耗磬,哈赤忱的军队亦处于困窘之中,两边以居庸关相拒,僵持不下……那场战,足足打了五年之久,死我大庄儿郎者,三万有余。”

“而我父亲,”傅怀信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面前一脸惊恐愤恨的悌哥儿,一字一顿道,“就是死在守卫宣同府的那场大战中的!他青山埋骨,马革裹尸,是为他身后百姓的安定无忧而死,是为我大庄的百年基业而死的!……他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住生民往圣,他是这天地之间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他是我一辈子引以为豪的骄傲,他是我今日能够站在这里,昂首挺胸地要你道歉的底气之所在!”

“宣同府外的十里平原之上,埋葬了我大庄三万像我父亲一样铁骨铮铮的好儿郎,他们有的,甚至还尚未娶妻,便已抛下了家中老迈的父母撒手而去,有的,却是至此一战,便与家中妻子儿女彻底的天人永隔了……他们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和心中的‘誓死卫我大庄’的信念而去的,留下的遗孤,也绝不止我一个!他们值得而今我大庄活着的所有人的尊敬,而我们,也绝对不是什么,没有爹娘的野、种!”

“傅怀悌,是你自己太浅薄了,”傅怀信冷冷地收了自己手中的潺水剑,一字一顿地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告道,“……是你的浅薄和无知,才致使你说出了这样恶毒与无耻的话,还丝毫不以为错,反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道理!”

——有些事,有些话,看在侯爷的份上,我本来是不想多说的……傅怀信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复又想道,不过,既然你们丝毫不领情,那我再忍下去,岂不是反而要连累身边那些真正爱惜我、为我着想的人一起跟着受委屈了!

“你不知家国大义,不辨大是大非,”傅怀信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轻蔑地睥了身前的悌哥儿最后一眼,冷笑着嘲讽道,“……懦弱无能,格局狭小,嫉妒作祟,只看得见自己眼前那三分的蝇营狗苟,便以为人人都与你一般,要与你去如何争如何抢!”

“……殊不知你所在乎的,旁人根本连伸手都不屑于去伸!‘夫鵷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鵷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岂不可笑哉?”

傅怀信收剑回身,一步一步地走回钟情这边,有那么一瞬间,郇瑾隐隐约约的,竟然觉得在自己这个往日里同进同出、自以为已经相当了解的好友身上,看到了某种原先从不曾发现过的狂傲与睥睨之气——恍惚的,竟然与某些时刻的武念慈,类了个十成十。

郇瑾大约明白傅大头这么一个往常看上去不声不响、不卑不亢的人,是怎么会和武念慈那种有时候狂妄到都有些傻缺的人走到一起的了……他们本质上,就是同一类人罢了。

只是一个傲在外,一个傲在内,一个狂气外漏,一个藏着不说罢了。

郇瑾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大概就类似于,一件自己已经拿在手里摸了许多年、自以为自己非常熟悉的绣品,某一天突然一不小心翻了过来,才发现这副岁月静好的花鸟图背面,绣着的,却赫然是一片兵戈铁马的壮阔山河。

二皇子允晟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顿了一顿,却是作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在所有人都尚且还沉浸在傅怀信这番声振河山的言辞所带来的震动里,或激动,或慨然,或仰慕,或倾心,或赞许,或羞愧……总之全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二皇子允晟一抬手,缓缓摘下了自己头上的玉冠,郑重其事地向着傅怀信的方向,深深地鞠下了一躬。

“敬山河,敬日月,”二皇子允晟沉声道,“敬这山河日月之中,为我大庄子民而去的,数万英魂。”

傅怀信抿了抿唇,眼眶中红意未褪。

二皇子允晟说罢,淡淡地看了不远处的四皇子允僖一眼。

允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也站了起来,学着自己二哥方才的模样,笨手笨脚地摘了自己的发冠——啊,这里怎么被头发缠死了,我扯,再扯……好痛啊啊啊!唉,先不管了,我使劲扯!吁,总算扯下来了!

允僖披头散发地拿了发冠,磕磕绊绊地依葫芦画瓢着重复了一遍:“敬山河,敬日月,敬,敬跟大头父亲一样的英烈……”

在旁边默默看完全程的郇瑾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被四殿下辣到了……

郇瑾与林子醠不期然地对视一眼,同时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发冠,林子醠学着允晟的模样,又自己慷慨陈词了一番,郇瑾却是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地把右手放到了自己左胸口,简单但很认真地重复道:“敬英魂。”

林子醠看着就郁闷了,心道失策失策,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招……唉!

郇瑾言罢,在场的四个少年整整齐齐地,向着傅怀信的方向复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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