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青年却还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只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双眼里写满了执着,问羲悦长公主:“殿下,所以呢?”
羲悦长公主咬了咬唇,面无表情地冷冷道:“所以,如你所见,我的脸上是有瑕疵……”
“可是殿下,”傅怀信伸出手,搭在羲悦长公主轻轻颤抖的手背上,温柔道,“……臣现在,也是一个残废了啊。”
——勇武过人、盖世无双的长宁侯傅怀信惯常用剑的右手之上,赫然,已经只剩下了四根手指。
羲悦长公主愕然地垂头看着,完全是下意识地,将傅怀信断了一指的手捧到了自己脸前,震惊地看着。
——这时候,倒是难得的多了一丝不一样的稚气,也只有这时候,才能从这副娇弱小巧的少女身躯之上,看出一些符合她年纪的东西。
再不是往常出现在人前时,那从容不迫、冷静筹谋、算无遗策的模样。
“殿下,没有人是完美的,”傅怀信唇角微勾,轻轻反手握住身前这年不过十五的少女娇嫩的柔苐,温柔地告诉她,“……不要嫌弃臣这个残废,好不好?”
武宗皇帝:……
武宗皇帝:!!!
武宗皇帝:艹艹艹!
“你就是这么把羲悦骗到手的?!”武宗皇帝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那个一度还大力撮合着两人的自己,“……你早盯上羲悦了是不是!装什么装!艹!亏得朕那时候还真心实意地替你不值过!亏得当时朕还一度以为……”
“陛下,”长宁侯唇角微勾,笑得满面春风,眼角眉梢的得意能让武宗皇帝看了之后恨不得当场揍死他……长宁侯惺惺作态道,“没办法的,臣和羲悦是两情相悦的,就是陛下不撮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当然,陛下当时的好意,微臣还是心领了的。”
——虽然武宗皇帝全程,几乎都是在帮倒忙吧。
不过这话,长宁侯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要欠揍地说出口了
武宗皇帝简直要气疯了,扑过去就要打人,好在这时候,另一个人的出现,替得意的长宁侯吸引了一部分武宗皇帝的火力。
成宗皇帝坐在谨身殿里,与还未过世的虞宁侯傅从楦对坐弈棋,黑白之间,成宗皇帝突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朕知道,他心中,必然是十分恨我的……然,我是爱着他的。”
武宗皇帝的动作猛地僵了一下。
“从楦,”成宗皇帝疲倦地阖了阖眼,伤感道,“……朕能不能,把他交给你呢?”
傅从楦抬了抬眼,沉沉地看了过去,那双洞察世事的双眼里,满满的,映的全是眼前这位帝王的无力与悲凉。
“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成宗皇帝垂了垂眼眸,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狼狈失态,但语气里,却仍是难以掩饰过去的难受与伤心,“朕记得,他小时候,是一个很喜欢撒娇的孩子,不只是对他母妃,宫里稍微上了点年纪的,都很喜欢他,就是对着朕,偶尔犯了错不敢告诉他母妃时,也会软乎乎地来求朕的……”
“不能再让他呆在洛阳了,再呆在宫里,只会让他被永无止境的仇恨与戾气拖下深渊,被彻底地蒙住双眼,迷住心智……从楦,朕想把他,交给你。”
“……拜托了。”
第115章父子
武宗皇帝捏紧了手,手背上,条条青筋绽起。
“陛下,”傅从楦沉默了一下,委婉地开口提醒道,“四殿下的心结在哪里,您应该是比臣更清楚的。”
——所以,微臣并不觉得,让四殿下跟着微臣,就能解决什么问题了。
“朕知道,”成宗皇帝苦笑了一下,推开棋盘,呆呆地盯着虚空出了一会儿神,喃喃道,“从楦,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你懂么?”
“他想杀的人太多了……可这其中,却并不都是那么好一刀砍了的。”
“你带他离开洛阳吧,北上或者南下,随你决定……朕不想,叫他背上弑兄的名声走下去,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这一切的一切,都该由朕自己亲手来了结。”
傅从楦沉默了半晌,一掀衣摆,跪下领旨。
“狗屁!”武宗皇帝双眼怒红,憎恨地瞪着成宗皇帝破裂开消失在无边漆黑里的碎影,破口大骂道,“全他么都是狗屁!朕要用你来爱?”
“你的爱对朕来说,分文不值!懦夫!庸才!蠢货!少他么为你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了!如果不是你这个懦夫,我娘会死?如果不是你拦着,我娘能死了十年了都还留着当年那些……”
“陛下,”长宁侯借着红绳按住武宗皇帝的愤怒握起的右手,劝诫他,“冷静点,先帝也有他的不得已……”
“连你也觉得,”武宗皇帝愤怒地瞪着长宁侯,暴怒道,“老白脸这屁话还有道理了?谁给他的脸!”
“如果当时不是先帝拦着,”长宁侯倒完全不怕武宗皇帝这怒发冲冠的暴烈模样,毕竟,他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了,长宁侯冷静地反问武宗皇帝道,“当时您第一个杀的,会是先贞顺皇后吧。”
可是后来证明,贞顺皇后是完全无辜的。
如果您当时真的逞一时之怒火,杀了贞顺皇后而后快……待得真相大白那日,陛下在早夭的二皇子墓前,又该如何自处呢?
武宗皇帝一时哑了火,继而愤愤道:“可是后来,裴允康,孝端,羲和……这些贱人,哪个不该死?哪个不是我杀的!哪个是他亲自解决了的?”
“羲和公主昔日,早在陛下亲自动手之前,就已经被先帝下旨幽禁、得知真相后疯得很彻底了,”长宁侯拧眉道,“陛下当时,本来也没必要,非脏了自己的手的……”
“疯了又如何!”武宗皇帝愤怒道,“疯了就可以逃脱一死么?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长宁侯顿了一下,冷冷道,“臣只是觉得,比起这样的折磨,直接杀了她,反而是便宜她了!”
——对于害的自己的妻子一生抱着那样遗憾的罪魁祸首,谈起羲和公主时,长宁侯那不为人知的愤怒,从不比武宗皇帝少到哪里去。
“当时大皇子与孝端皇太后,死了哪一个,”面对陡然沉默下来的武宗皇帝,长宁侯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冷静道,“后来与白党或者反扑的谢党斗得你死我活的,可就是陛下我们了……陛下,没必要的。”
“而且,微臣想,先帝当年,本也是想亲自解决了这些人再走的,只是可惜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武宗皇帝怔怔地重复道,“什么来不及?”
“先帝驾崩前,”长宁侯沉默了一下,心疼地看了身旁的武宗皇帝一眼,想了想,委婉地如此道,“是在永寿宫里,发现了贤妃娘娘被幽禁其中的散魂……先帝驾崩当夜,贤妃娘娘回了往世。”
武宗皇帝的脸色骤然白了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