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经由成宗皇帝点头、直接点了要凌迟处死的重刑犯,与前一回无诏提审荣国公世子还大有不同。
——对于罪大恶极、必死无疑的重刑犯,谁还需要客客气气地说话呢?是以江翀带着刑部一行,耀武扬威地直接闯进了荣国公府,险些要弄出了要抄家的阵仗,径自把涉案的一干人等,一个不漏地全部带走了。
动静之大,震慑洛阳城,震住了洛阳城内诸世家的同时,也飞速地传到宫内,震住了未央宫里的婉贵妃。
大皇子允康放学归来后,便有宫女过来通传,道婉贵妃正在未央宫里等着他呢。
大皇子允康慢条斯理地更衣洗漱罢,然后才姗姗起身,到得未央宫主殿,便见他的养母,婉贵妃,而今正坐在正堂之上,心神不宁地喝着茶。
见得允康进来,婉贵妃坐直了身子,挥挥手屏退四下,然后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严肃地看着允康,直接道:“康儿!陛下今日下令,着虞宁侯傅从楦与刑部侍郎江翀,缉捕了荣国公府的楚廉楚阳父子和一干人等,说要押入大牢,凌迟处死!”
“哦,”大皇子允康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随意道,“母妃又何必惊惶,楚家被捕,这与我们无又有何干系?”
“与我是没有干系,可与你……倒是未必吧!”婉贵妃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身前的养子,直言不讳道,“康儿,本宫很早便提醒过你,甲子桃木案牵涉重大,荣国公府就是一滩烂泥,沾不得手!”
“可是你呢?你为何从荣国公府被羁押起,直到三日前,都还日日给那个楚阳写信,每日一封,从不间断?!”
婉贵妃简直不知道是该大骂这个养子愚蠢,还是暗自惊疑,这个养子既然与那楚阳那般的亲密……是否也与那甲子桃木投毒案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的联系了!
“我不过是日常问候,”允康微微一笑,淡淡道,“……间或疑难未解,作业相询而已。”
第124章断钗仙
“……都不怕围了府的虞宁侯或是刑部去查,母妃又是在担忧个什么呢?”
大皇子允康那懒懒散散的态度,与其说是坦荡无惧,倒不如说,是有恃无恐,且还饶有趣味,意犹未尽。
婉贵妃的眉头不由深深地拧了起来。
“罢了,”婉贵妃不情不愿道,“左右你也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不要再惦记着那个楚阳了,回头本宫求了父亲出面,为你邀得陈大学士家的儿子过来,你日后,还是多与远儿走动走动吧。”
——大皇子允康的两个伴读,除了荣国公府的楚阳之外,另一个,便是谢域的嫡次孙,谢家山字辈的远哥儿,谢山远。
大皇子在心内轻轻地嗤笑一声,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道:“母妃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儿子就先告退了。”
婉贵妃僵着脸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以来,随着大皇子的性情越发古怪,他们母子之间本就不多深厚的情分,更是岌岌可危起来,相处之间,甚至都觉得彼此是个拖累了。
大皇子走后,婉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不由小声地与她道:“娘娘,大殿下这段日子,性子可越发是反复无常了,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知道了苏宝林当年的事?
“随他去,”婉贵妃这些天来也是深思熟虑了过的,闻言也不待宫女讲完,直接冷笑道,“……左右本宫那件事,就从没有瞒得过陛下,他要是想,他就来吧!”
“跟本宫撕破脸,没有谢家在背后支持的大殿下,又能过他几天大殿下的舒服日子呢?……他要是真这般不识趣,本宫还怕了他不成?”
“那要不要,”宫女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放点人到霜阁那边?有个什么事儿,娘娘也好先发制人,先下手去……”
婉贵妃挑了挑眉,脸上的神色渐渐开始认真了起来。
而另一头,正在被这对主仆二人避开人讨论着的大皇子允康,进入霜阁后,寒着脸冷冷地挥退了众人,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榻上,沉着脸思索着目前的形势。
寂静无人的屋子内,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响动。
——却是一支断掉一半,只剩钗头的玉簪,一时明一时暗,近乎诡异地突然在屋子里闪烁了起来。
允康懒懒地抬起了眼皮,懒得理会它。——毕竟,这也不是自己第一回看到了。
自那天在宫里走过,偶然拾起这枚断钗后,里面那位大言不惭地自称自己是天外仙人的女声,就一直在持之以恒、不懈努力地诱哄允康戴上自己,滴血认主。
且不说大皇子允康一个男人家,戴什么都不会愿意去戴一个女人断了一半的钗子,再者——滴血认主?允康当时心中便是一凛,血脉誓约,那是那么好立的么?你说你是神仙你便是了么?你要是那惑人心神、吸人精气的山野妖精呢?
再想想,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怎么就偏偏把这妖物捡了回来呢?
允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冷静下来后,当即便把那发钗收到了阁子上,暂时没有去动它的打算。
——也就是从那一天,允康开始做噩梦。
起初很单一,就是血,漫无边际的血,自己发出濒临死亡的怒吼,以及面前人那冷冷的,讥嘲的,满怀恨意与恶意的眼睛。
那是……他的四弟,裴允僖!
允康半夜从噩梦中醒来,狠狠地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觉得,自己的头颅还是在脖子上的。
而不是恍惚之间,从身上跌落到地,溅起几层尘埃,望着的,裴允僖那倒立着的,满怀恶意的眼睛。
允康吓到近乎失神。
而那支被他束之高阁的发钗,便也是在那个寂静的夜晚,绽放出了与今日如出一辙的,诡异的光彩。
允康带着浑身的冷汗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那发钗前,冷冷地问它:“那是什么?”
“那是你的前世,”那发钗里的妖物告诉允康,“……也是,你如果不与本仙合作,便会走向的既定的终点。”
“所以呢,”允康讥嘲地勾起唇角,古怪地笑了一下,讽刺道,“……我要怎样才能与你合作,逃离我既定的命运?”
“戴上我,戴上我吧,孩子,”那发钗里的妖物却丝毫没感受到允康那神情中古怪的愤怒,只还坚持不懈地意图催眠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把你的血,融进我的骨,你我建立起对彼此最忠诚无贰的誓约,你将会……啊!不要!住手住手住手!”
允康顺手抄起一个绣凳,毫不犹豫地朝着放着那发钗的盒子砸了下去。
“看来,”在最后一刻,允康控制住了自己手里的动作,冷冷地挑了挑眉,“……你还是怕死的。”
“既然如此,那就老实点,乖乖听话!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谁要对你这来路不明的鬼东西忠诚无贰!”
“……想平等?你算个什么玩意,也配跟本皇子谈平等谈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