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搞得郇如很郁闷,不过也没郁闷太久,傅怀让时隔一年多,终于摸到了郇家在洛阳的宅子,开始一月三旬地在郇家门口与郇如“偶遇”,把郇如折腾得烦不胜烦,干脆躲到了永寿宫里,每天陪钟情带两个小宝宝玩。
成帝二十三年与二十二年一般,日子在你毫不留神地时候便嗖地一下就蹿出去了,冬至那天,钟情一个人默默了很多酒,最后醉倒在桌上,成帝搂着她,钟情安静地哭了一晚上,成帝就抱着她在那里坐了一晚上。
成帝二十四年的时候,项凛总算是在允僖死皮赖脸、软磨硬泡的攻势下忍气吞声地缴械投降了,一老一小也不知道背地里偷偷达成了什么合约,总之等钟情反应过来的时候,允僖已经开口闭口“老项头说吧啦啦,老项头今天又吧啦啦,老项头可肯定不会同意吧啦啦,我们一定要……”
三个男孩子时不时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搞得跟在谋划什么惊天大秘案一样,钟情有一次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听得云里雾里,郇如在旁边看见了,就在心里默默了个白眼,很直白地告诉钟情道:“他们三个,在商量着如何在绕开项老先生的情况下,能跟着西山大营的军队去冀州转一圈呢!”
“啊?”钟情也是初初听到,不由震惊地差点掉了自己手里端过来的点心。
“表姐!”允僖着急了,压低了声音,气呼呼道,“你怎么能直接跟我母妃讲呢!”
“姑母迟早要知道的,”郇如这就不明白了,反问允僖道,“难道四殿下离开洛阳之前,还打算一声招呼都不打地直接溜么?”
你还别说,允僖他……还真这么想过。
郇如一脸“你莫不是在逗我”的震惊表情。
“可是,可是,”允僖急得抓耳挠腮,郁闷道,“这不是还八字都没一撇呢么?你何必现在就跟我阿娘说啊!”
“哪有那么多‘可是’不‘可是’的,”郇如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殿下,我若是你,就大大方方地与项老先生直接说了,难道你真开了口,项老先生还会拒绝不成?”
这难道不比你们在这里商量这些乱七八糟的强?
允僖一想这还真也是一条路,不过——
“那老项头他要真拒绝了怎么说?”允僖怀疑地看向郇如。
一旦明路过不成,那可是暗路也难走了!
郇如呵呵一笑,挑了挑眉:“要打赌么,四殿下?”
——毕竟,郇如可是很早便与项凛的侄女项英混到熟得不能再熟了,项英差不多都把郇如当自己的侄女疼了,项凛给成帝上折子想带上四殿下一起去北边亲自带着孩子看一看这大庄的万里山河时,项英就是那个在边上研磨的。
允僖一看郇如这么笃定,顿时将信将疑地移开了目光,嘀嘀咕咕道:“也是,老项头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的吧,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了……”
“僖儿,”钟情皱了皱眉,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脸色有些难看,但语气尚且还算平静地问自己的大儿子道:“你当真要去?”
自成帝二十三年起,北部胡人时不时过来劫掠的动作越来越大了,成帝也不是特别愿意忍让的君主,自开春到如今,几次往冀北派兵,加强九边重镇的防卫力度,算下来,此回项凛亲自领兵过去这波,已经是成帝往北调的第三批兵马了。
——对北,终有一战。这差不多已经是朝堂众臣的共识了。在成宗皇帝如此强势的安排布置下,朝中连一个敢站出来反战的声音都没有。
“阿娘,”允僖每次撒娇求饶的时候都喜欢先打感情牌,而今长到十岁多了,仍还改不了这个毛病,整了整衣裳,可怜巴巴地望着钟情委委屈屈道,“儿子想去。”
——他倒是乖觉得很,知道若是钟情铁了心反对,自己多半是走不成的,所以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什么“我一定要去”之类欠揍的话,只一味仗着钟情心软又疼爱自己,就作出可怜渴望的姿态来,这么委委屈屈地说自己是“想去”。
“阿娘知道了,”钟情闭了闭眼,揉了揉允僖的脑袋,叹息道,“如果一定要去,就好好地跟着项老先生,不许乱跑,不许胡来,你们三个一起,好好地出去,好好地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不然,可绝对不会有下回了!
作出这个决心时,钟情心里实在是酸涩难忍,比她自己设想的还要艰难。
“谢谢阿娘!”允僖却是没心没肺惯了,完全没意思到他阿娘的难受不说,欢呼之后,还全然不看气氛地胡乱抖机灵道,“一根头发丝都不少是不可能的啊哈哈哈,郇瑾最近在掉头发啊哈哈哈!阿娘你是不知道,他都快要‘聪明绝顶’了呢哈哈哈……哎呦!”
却是恼羞成怒的郇公子一脚狠狠地踩到了四殿下的金靴上。
“痛痛痛!”允僖跳起来抱着脚直呼痛,一边痛得都不由自主地滴出了两滴猫泪来,一边郁闷地大骂郇瑾道,“你是个小姑娘么?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得了,这么的斤斤计较啊!”
郇瑾的脸也被四殿下生生地给气绿了。
“小姑娘怎么了?”郇如就纳闷了,怎么自己站在边上什么都没做就要无辜被膝盖上射了一箭,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极不高兴道,“小姑娘吃你家大米了?你们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胡乱骂人,殿下这话,我可替慜儿表妹记着呢,等她长大了好告诉她……”
“我错了,表姐,我错了!”允僖抓狂了,“能不能不要搞姐弟双连杀啊啊啊啊!傅大头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
傅怀信默默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家四殿下,字正腔圆地吐出了一个字:“该。”
允僖泪奔了。
钟情看着几个孩子玩闹,却实在没了往日的好心情,勉强地笑了一下,心事重重地回了内室。
钟情一走,外间的四个人同时都安静了下来。
迎着三个男孩子炯炯有神的期待目光,以及四殿下那都快要把“拜托了”刻在脸上的夸张表情,郇如第不知道多少次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提裙跟了进去。
“啊,如儿过来了,”里间的小公主和五皇子都还在睡,钟情正坐在炕上出神地发着呆,听到郇如进来的动静,回过头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不在外面玩与他们玩?”
“与他们玩不到一起去,”郇如席地坐到床边的脚踏上,把头趴在钟情的膝盖上,似是喃喃自语,也似是故意说给钟情听一般,“他们都是男人,早晚都要出去建功立业、支撑门庭的……我只是个姑娘家,只想安安生生地呆着,每天陪着姑母,看着表弟表妹们。”
滴滴答答的,郇如感觉自己头上落下了几滴水来,内室里,低低地响起了钟情压抑在嗓子眼的哭声。
郇如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趴在钟情膝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觉。
——郇如清楚,这时候说再多都是没有用的,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坐一会儿,就是对钟情莫大的安慰了。
“如儿,你是个好孩子,”钟情摸着郇如乌黑的长发,喃喃道,“聪明,通透……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姑母就是只是,心里突然,有那么点难受而已。”
——道理都清楚,可我还是……舍不得。
允僖站在外间,听着钟情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压抑哭声,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进内室,直接对着钟情大喊道:我不去了!去他的,老子不去了!
只要你别哭了。
但最终,允僖捏紧了拳头,也只是一扭头,闷声出了主殿,回了宁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