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成帝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哪一件事发生在前?”钟情的眉头拧得紧紧的,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朕找皇后说册封宝儿为皇贵妃的事情在前,”成帝淡淡道,“皇后趁机给朕提了为老二聘娶郇家那个姑娘的事情。”
“不过,宝儿,你要知道,皇后要看个人,不是一时片刻便能决定的,”成帝知道钟情想说什么,干脆直接抢先解释道,“她当时既然能直接对朕开那个口,最起码,是问过老二的意思,也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的,这两件事,就真的只是单独的两件事而已。”
“也许本来只是单独的两件事,”钟情却并没有成帝想得那么淡然,眉头紧锁道,“但陛下提了之后,可能就不是单纯的两件事了……为什么呢?皇后娘娘都一点也不生气的么?”
“皇后没什么好生气的,”成帝平静地一语道破,“宝儿,今年八月,老二就满十五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钟情猛然听明白了。
十五岁,十五岁……傅皇后是在等着成帝立二皇子为太子!
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上,确实是成帝无论提什么无理的要求,皇后都不大可能公然反对的了……
第140章心思百千
“可是,”钟情总觉得成帝这么逼迫着傅皇后迟早会出事,忍不住发愁地站了起来,左右为难道,“何至于如此啊!”
“就算皇后娘娘是一开始就看中了如姐儿,而今陛下借着二殿下的事情逼着皇后娘娘应许了给臣妾晋封皇贵妃的事情,这……待如姐儿嫁过去之后,难保皇后娘娘不会心存芥蒂啊?”
“宝儿,这你就想岔了,”成帝拉着钟情的手坐下,缓了缓,如此告诉钟情道,“汉景帝时,薄皇后无子被废,景帝欲立长子荣而问粟姬,‘若为汝统御六宫,何待王儿?’粟姬忿答之,景帝不悦,终弃长子荣而立幼子彻。”
“皇后会同意朕对你的晋封,或许是有老二的缘故,但她为老二选郇氏女为妃,却恰恰是想向朕证明,她有善待你与僖儿们的心意。”
“可皇后娘娘再是主动释放善意,遇着陛下这么一折腾,”钟情无话可说地坐在那里,只想叹气了,“怕是现在心里都不会有多舒服了。”
“不舒服肯定是会有不舒服,”成帝漠然道,“但这世上的事,总是要有人不舒服的,不是她不舒服,就是朕不舒服,朕不想不舒服,就只能让她不舒服了。”
“不过放心,不舒服归不舒服,皇后的脑子还算清楚,她自己能想得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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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些做什么,钟氏晋封是喜事,”长信宫内,傅皇后跪在佛堂之前,面色淡然,心情平静道,“只要不动到晟儿的位子,皇贵妃就皇贵妃,只要咱们陛下他自个儿高兴就好。”
不过话虽如此,临到末了,傅皇后的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不容错辨的嘲讽。
傅韵秋听着,不由便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成宗皇帝已在日前着礼部、工部制好金册、金宝,送交内阁后,再有礼部上书奏请,大学士陈廷、尚书监李晋充册封使,另有侍郎、学士数人充为副使,祗告太庙,正式册封永寿宫钟妃为皇贵妃。
皇贵妃钟氏受金册、金宝,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礼毕,于内宫亲受内外命妇朝拜。
今天是五月初八,也正是钟皇贵妃在内宫接受内外命妇朝见的日子,傅韵秋自嫁去随州陈氏后,也有几年没有回洛阳了,此回三年吏部考评,随夫婿陈九郎北调,便正赶上了这么一桩……受自己兄长虞宁侯傅从楦所托,怕傅皇后左了心性钻牛角尖去,做出什么枉顾身份的事情,故而在朝拜过皇贵妃之后,便主动与镇南侯世子夫人张氏结伴,一道来了长信宫探望傅皇后。
傅皇后在佛堂里做早课,镇南侯夫人张氏与傅韵秋在边上安静地等着她做完,然后三人才来了偏殿花厅,茶上三道,张氏自刚才在佛堂被傅皇后噎了一下后,一直到如今,都憋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傅韵秋在心里微微皱了皱眉头,只好自己先挑了一个话茬:“许久不回洛阳,而今与宓儿过来,再看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不只宓儿看得目不转睛,臣妇都新奇起来了。”
宓姐儿是傅韵秋嫁到陈家的头一年便怀上的孩子,今年差不多要有三岁多了,特别灵秀可爱的小女孩,提到孩子,傅皇后的脸色也温柔了起来,把宓姐儿招到跟前,揉着宓姐儿额头夸奖她漂亮听话,宓姐儿听得半懂不懂,害羞得直往自己母亲身后躲。
“这孩子真是可爱,”镇南侯世子夫人张氏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突然干巴巴地插口道,“皇后娘娘这么喜欢小孩子,想来待二殿下娶了妻,也会马上有这么可爱的小皇孙的。”
傅皇后脸上的神色不易察觉地淡了淡。
傅韵秋隐约察觉出了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不由暗暗皱眉,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孩子什么的,都是命里的福分,”傅皇后显然对张氏方才那话很是不满意,顿了顿,勉强压着脾气冷淡道,“来得早来得迟,都是命中自有定数的,马上不马上的,又哪里是能说的准的。”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张氏干巴巴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永寿宫那边的水土养人,那个郇姑娘,臣妇日前侥幸得见过一回,是个体态风流的,想来待得二殿下娶妻之后,两个人的小日子会过得蜜里调油的……”
“她是本宫亲自为晟儿选出来的皇子妃,”傅皇后压抑不住地冷笑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氏,直言道,“自然处处都是好的!……就不必夫人操那个闲心了!”
张氏似乎是没想到傅皇后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堵了回来,一时震惊地张着嘴,好半天,才忿忿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傅皇后烦不胜烦,直接端茶送客。
张氏捏着手帕气呼呼地走了。
傅韵秋刻意地拖了一拖,张氏一走,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小声问身边的女官青菱道:“镇南侯夫人这是怎么了?”
青菱抬头,对着傅韵秋苦笑了一下,愣是没敢多说什么。
“她还能怎么?”傅皇后从后边过来,不忿地冲着傅韵秋抱怨道,“晟儿还没正式娶妻,她倒好,就想把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女往晟儿那边塞,还美其名曰,不过是个妾,碍不着什么事……她还觉着自己特深明大义,是替本宫恶心那边呢!”
“殊不知,本宫倒先要快被她恶心死了!”
“皇后娘娘莫气,”傅韵秋亲手扶了傅皇后,遣了宓姐儿自去玩,陪着傅皇后回了内室,沉吟片刻,直接问了,“那皇后娘娘的意思,究竟是……?”
“这段日子,本宫也仔细地想了想,”傅皇后缓缓地坐下,知道傅韵秋此来,代表的是大房那边的意思,也不她整那些虚的,直接坦白道,“其实钟氏封皇贵妃,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晟儿那孩子,看着对什么都不在意,实则是很看重感情的,本宫之前给他安排,他左不行右不应的,这回,一说是永寿宫那边的侄女,没多思量就答应了。”
“我想,陛下的意思,还是想他们兄弟两个能和和睦睦的,”傅皇后说到这里,厌烦地捏了捏额角,忍气吞声道,“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本宫安排晟儿娶了钟氏的侄女,一是想让陛下放心,二是就单单看在这份上,永寿宫那边都不好贸然与我们翻脸的。”
“晟儿占着嫡长的大义,又有着这层姻亲作纽带,日后若真那边有了不好的心思,那也是他们忘恩负义,他们狼子野心……陛下再是偏心,这道理,总是要讲上一讲的吧?”
“陛下宠爱钟氏,来硬的是不行的,”傅皇后平静道,“真要撕破脸,于我们这边,纵然侥幸赢了一筹,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还平白让旁的浑水摸鱼的看笑话。”
“既然不打算撕破脸,钟氏封皇贵妃,倒未必是什么坏事,一是正好能给郇家那姑娘长长身份,二来,这世间之事,在有些事情上占了便宜,总是要在另外一些事情上补回来的。”
“皇后娘娘要是如此想,”傅韵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那臣妇就完全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