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晟心头一时也是烦躁得不行。
“我们现在处于三危山一带,往南走,最近的城是合黎,”允僖也自知理亏,并不敢再跟自己二哥正面硬杠了,只是针对行程路线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然而即便到了合黎,雍北一带,也尽受韩家牵制。”
“自雍州南下至冀州,路线拉得太长,”允僖凝眉道,“与其如此,二哥,依我看,倒不如西行至青州,待恢复身份直见青州刺史后,再论其他。”
“三危山离青州也没有多近,”允晟眉头紧锁,踌躇了一下,却仍还是拒绝了允僖的提议,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即便到了青州,与能见到青州刺史,还是差得很有些距离的。”
“合黎尽受韩家影响,青雍交界一带就不受了么?如果韩昊已然丧心病狂了,指望青州刺史是不行的,还是要南下,舅舅已经从洛阳北上了,只要能和他的人马回合,如此,我们才算是真正安全了的。”
允僖张了张嘴,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允僖败下阵来,眉间微蹙地妥协了:“好吧,南下去合黎,快马加鞭,我们应当能赶在明天入城。”
只是计划总是美好的,然而事实是——
他们今夜,都不一定能逃得过身后韩家的数千追兵!
韩昊深夜领兵追来,挨家挨户地排查西川城外的众村户,允晟一行被逼无奈,只得向山间野林里躲过去隐蔽行踪。
两方人马一波在前面又跑又躲一波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折腾到了黎明初绽,而此时,韩家报丧的人也从西川城内追上韩昊,请求他回城为韩渊主持吊唁、出殡事宜。
韩昊冷笑地仰头看了一眼面前巍峨险峻的三危山,冷冷地问手下道:“确定了,那几个放火烧了吕梁的臭小子全被撵到这上头了?”
手下恭谨应是。
“钟家的人?钟家的人!”韩昊咬着后槽牙森森地笑了出来,一巴掌甩到从昨夜就跟在身边的韩淼脸上,韩淼被抽的倒退三步,都愣是连哼都没敢哼出一声来,韩昊暴怒道,“狗屁钟家的人!那里面有个小子拿的是潺水剑你是瞎么这都认不出来!”
“他身上傅从楦的味儿,老子隔着三里地都要被恶心得吐出来!”
韩淼肿着脸跟在韩昊身后,一时也不敢与韩昊分辩,素闻虞宁候子嗣皆不成器,那个小子年纪不对,又是跟在那对钟氏兄弟俩身后作仆从打扮的,他纵是隐约在对方脸上看出来了些许虞宁候熟悉的轮廓,但一时半会儿自然也并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也不全怪淼少爷大意了,”倒是跟在韩昊身边的手下,怕自己撞见了韩淼被打的惨状被记恨,怯怯地开口替韩淼分辩道,“实在是傅贼狡猾,谁也没想到,他会扮作自己跟班的跟班……一时叫淼少爷被蒙蔽了。”
——如今想来,那对钟氏兄弟,倒得是傅府的家仆了?
韩淼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韩昊而今在气头上,他也再不敢多话了。
“傅从楦!”韩昊森森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时狂怒交加,大喝道,“烧!不是喜欢烧么?我让你们烧!放火,给我烧了这三危山!”
韩淼一时大惊,忍不住开口劝道:“大人,三危山下山民不少,贸然放火烧山,费时费力不说,若是火势控制不住……”
“你知道吕梁昨夜损失了多少东西么!”韩昊对着韩淼破口大骂道,“吕梁一地,尽损我三年布置!”
第170章赵四
“连带上二十年前傅从楦在大青山放的那一把火,两回了,我这毕生心血,都险些尽葬于他们傅家人之手了!”韩昊气到面目狰狞,在对巨大损失的痛惜之下,理智俨然已被烧了个荡然无存,暴怒地冲着手下吼道,“不是喜欢放火么,那就尽情地给他们放个够!还废话什么,给我速速去烧了这三危山!”
“傅家的人敢来西川,就要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
韩昊怒气上头,俨然已无多少理智可言,手下不敢违逆,半个时辰后,火油、硝石等一切就位,韩昊一声令下,三危山下,山民、村民们开始争相惊呼逃窜。
韩昊冷冷地看了那漫天火势,冷哼一声,在脑海里臆想了一番傅家那群人死无葬身之地的惨状,心中这才稍微舒服了些许,回身仓促套了孝衣,冷冷一笑,面上带了一层古怪的激动与假到不行的悲戚,装摸做样道:“好了,而今,得回去给老爷子送终了。”
三危山上,等允晟一行发现事情不妙时,情况已经很有些凶险了。
“二哥,从哪撤?”允僖焦急道,“韩昊那个老货狗急跳墙都敢直接放火烧山了!合黎城去不得了!我们还是等往西走!”
“先想办法下三危山再说吧殿下!”郇瑾暴走道,“这火烧的太快了,艹了,韩家那老狗是烧了火油么?下不了三危山,大家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允晟面色凝重,仔细辨别了一番方位,正欲开口,一道白衣身影从树后翩然飞来,直直地落在众少年眼前,只听一道悦耳如黄鹂的清脆嗓音直接道:“诸位,请跟我来吧!”
众少年齐齐一惊,纵然有火势树木所遮掩影响,但以几人的身手,竟然毫无察觉此女的靠近,也实属十分的罕异啊!
郇瑾和允晟都不由十分戒备地看向来人。
白衣少女步伐轻灵,说完那句话后几个腾挪转移间便掠出了好大一段,见众少年无人跟来,不由焦急地顿下了脚步,仓促解释道:“诸位,我乃西川程氏之女,我父受韩贼挟制多年,对诸位昨日烧田之义举,程某深表感动。”
“而今情况紧急,诸位先随我来,具体缘由,个中内情,待我们安顿下来后再细细论之可好?”
“你是程老前辈的女儿?”允晟眉梢微拧,情况紧急,他也不多啰嗦,直接问了,“如何证明?”
白衣少女一扶腰间剑,顺手一抽,华光大绽。
允僖感觉自己手里的承影剑骤然嗡嗡作响,甚至隐隐发烫了起来。
“我父亲把承影剑赠给了小公子,”程双陆深深地看了允僖一眼,平静道,“我手上的,便是与之同日出世的含光剑。”
允僖几乎是完全不太受控制地抽出了自己手里的承影剑,两剑相合,震出悦耳的鸣声,光彩异常的耀眼夺目。
但其他几个少年瞅着他的眼神却不由都微妙了起来。
“咳,咳咳,”允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脸红了一下,尴尬地挠着头道,“那,那就多谢程姑娘高义了。”
程双陆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带着众少年七拐八绕,却是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山中夹道,待得穿过石洞重见天日之时,众少年才恍惚而知,他们竟然又转回了西川城之内!
郇瑾:!!!
“稍安勿躁,”程双陆压低了音调,轻声呢喃道,“而今西川城外家家户户被韩家将搜巡盘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且诸位在山中不眠不休赶了一夜的路,还是得需要一个修生养息、蓄养精神之处,稍事修整,再与韩贼相论高低……且勿要高声惊扰,随我来就是。”
唯一让允晟一行没有直接发难、也是让他们愿意听着程双陆的话跟她走的原因之一,便在于此入城处竟是东城贫民所聚居之地,各色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他们一行进来时,又正是寅时三刻,天初破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整个天色却仍然是昏昏沉沉的,东城贫民区连沿街倒地的乞丐都睡得正是香甜,懒得搭理路过的阿猫阿狗,更勿论其他了。
程双陆带着一行少年叩开了一间破到似乎都要摇摇欲坠的医馆——哦,允僖之所知道那是间医馆,还要归功于他过来时,旁边支起来的幡子正好倒了下来,允僖顺手将其扶起时,顺带着瞅了眼上面的八个大字:看病抓药,排队给钱。
嗯……这很,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