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如果如儿没有猜错的话,倘若没有三天前的彭台之变,而今火器营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任何问题了吧?”郇如抿了抿唇,沉声道,“之所以现在俞统领与张将军意见相左、僵持不下,归根结底,是在于俞统领身为火器营的统领,他需要保障的,是这批大庄最新研发出的火器,在作为一个秘密武器在战场上天降神兵之前,至少至少,不能先为敌军所知所掌,否则的话,不仅他们这几年的功夫完全是做了无用功,而且还纯粹是反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所以张将军要求俞统领按之前洛阳方面下达的指令将那批火武器传至西北三州前线用以与胡人作战代为试验效果,而俞统领坚决不从,却要求等到洛阳方面在得知彭台之变后二次下达的最新指示再论其他,因为在俞统领心里,三天前的彭台是有试验的资格的,可而今,一个被困被围了的彭台,是没有浪费这批珍贵秘密且很机要的资源的需要的。”
“说到底,两边僵持的根源,在于张将军想要救的是彭台,俞统领看的是整个大庄,”郇如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道,“可是父亲,这两者本身,并不是冲突对立的。”
“如果我们能保证那批火器能到彭台手里,能进到彭台守军手中,能最后即使我们自己用不完,也不会留下丝毫给胡人拿回去参考改进的样本,”郇如平静道,“这样的话,俞统领的担忧,不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么?彭台是要救的,而一个被困的彭台,也是依然可以做他原来便可以做的试验的,胡人都是现成的了。”
郇叔越沉吟了片刻,脸色也彻底严肃了起来,拧眉问郇如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着一小队火器营精兵带着东西北上,”郇如断然道,“北上雍州,借道折渠,改装易容,假扮柯尔腾的货商过去。”
“改装易容简单,但是假扮柯尔腾人,”郇叔越眉梢微皱,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这个难度太大,也太容易露馅了。”
“父亲,没有那么难的,因为我们不需要对着柯尔腾人假扮柯尔腾人,”郇如笑着道,“您忘了么?呼和韩带敕勒川杂胡南下,现在折渠、熊耳一带群胡杂居,我们完全可以对着青吉台人装瓦赖人,对着瓦赖人装柯尔腾人,对着柯尔腾人装瓦赖人……”
“敕勒川明面以大单于为尊,可各族之下,各有王廷,各族之间,也并非全然和睦一家,而今不过是看在呼和韩的份上,勉强作出一团和气来,我们从中浑水摸鱼而过,并没有您想象中如往日那般难的。”
郇叔越被郇如说的有些心动了,思量片刻,也只是让郇如先去外面等,自己进去看看情况再谈。
郇如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看着父亲转过身急匆匆就走的背影,抿了抿唇,微微叹了一口气,倒是不心急了。
——一步一步来吧,一下子说完,要是吓着父亲了,反倒是适得其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了。
郇如也根本就没走,只缀在郇叔越后面偷偷溜到了门口守着,守帐的小兵见过她方才与“郇将军”亲密谈话的模样,想着二人熟悉,倒也没急着撵人。
不出郇如所料,郇叔越进去半个时辰后,便有一五大三粗的八尺壮汉愤愤地掀了帘子出来,气得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地高声喝道:“是哪个小子给老郇头出的馊主意,给你俞爷爷我滚出来,今天爷爷我非得好好教教你不可!”
郇叔越追出来,一脸无言地拉着这位自个儿也跟个一点就爆的火器营统领,在俞大逑的衬托下,郇叔越那原也仪表堂堂的七尺男儿身,都被衬得跟个小鸡仔一般,乍一看,倒不像是个常年混迹军营的老油子,而像是哪边来的的弱书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连俞大逑本人都说了,也就得亏郇数越这副弱鸡仔的文质彬彬脸,不然若是换了个张满福那样的整天和稀泥拉偏架,俞大逑早动手揍他丫的了。
郇如躬身上前,抱了抱拳,沉声行礼道:“晚辈郇生,见过俞统领俞前辈。”
“得!原来这是老郇头你儿子啊?”俞大逑一愣之后,下意识地先感慨了这么一句,然后脑子一时有点没转过弯来,又不住地回头去看郇叔越,疑惑不解道,“不对啊,老郇头你几个儿子啊?你儿子不是那个郇什么什么初,之前有段日子在洛阳闹得挺有名的那个么?”
“噢,我好像,还在四殿下身边见过你家小子的吧,”俞大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郇如一番,小声嘀咕道,“我这看着,咋跟印象里不太一样的啊……”
郇叔越脸色铁青,一时竟不知是该先呵斥郇如还是先拿纱布堵了俞大逑的嘴了。
“不瞒俞前辈,那馊主意,是晚生出的,”郇如不动声色地话题拉回了正轨,平静道,“不知俞前辈,可有何要寻晚辈亲自赐教的?”
张满福跟着项凛出得营帐来,见得郇如,一老一中,一个感慨万千一个皱眉不悦。
“呵!竖子愚蠢!”一听郇如问起这个,俞大逑顿时想起来自己方才是出来干嘛的了,气沉丹田,中气十足地对着郇如破口大骂道,“你单知道要借道柯尔腾人的地方给彭台送火器去,你怎不想想,若这条路行得通,彭台会被困到现在还没有援军过去么?相反,若是连援军都过不去,你怎可保证,我们的火器,就能好好地送到彭台,而不会落到柯尔腾人的手里了?”
“因为援军是军,援军援的是人,我们一小队过去,助的却是火器,”郇如沉稳对答,丝毫不乱,“援军浩浩荡荡,少则无谓送死,多则借道必不可想,彭台被困,援军难至,我们送火器过去,却又是另当别论的另一件事了。再如何,做最坏的打算,我们若当真受制于柯尔腾人,也可以同归于尽、一了百了,誓死不让火器落入贼子之手。”
“竖子好大的口气,”俞大逑冷笑道,“我火器营精心培育多年的好苗子,到你嘴里,就随便轻飘飘的一句‘同归于尽’?真是彭台人的命是命,我们火器营的兵的命,就不是命了?”
“俞前辈当真觉得,彭台需援,需要的仅仅只是去救那里面的未死的无辜百姓么?”郇如猛地抬起头,紧紧地逼视着俞大逑,寒声问道。
俞大逑一时哑然。
“前辈当与我一般,大家都明白的,”郇如昂起头,一字一顿道,“彭台傅怀信的不降,他挺着的,是大庄的脊梁!”
“若彭台投了,有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郇如冷冷道,“俞大人,火器营的士兵的命自然是命,彭台士兵的命是命,彭台无辜百姓的命是命,被彭台护在身后的几座城人的命也是命,我们每个人的命都是命……在生死面前,大家谁都一样,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您想用牺牲少数来拯救更多数,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说你是错的。可您也该想想,若是这大庄的脊梁垮了,若彭台跪了,你所谓牺牲的少数,真的只是彭台的那几千人么?”
俞大逑一时哑然,沉默半晌,不冷不热道:“小子,老夫承认,你所说的,确实很慷慨激昂,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容不得太多情意绵绵的……彭台在死人,内方也在死人,被彭台护着的三个城都每天每天也在死人,确切地说,战事一起,被呼和韩的兵打着的徐北七城,哪个不是每天都在死人?哪个不是都急需支援?哪个不可怜?哪个就活该被我们放弃舍弃了?”
“但战争,就是战争。战争是冷酷的,因为你的敌人不会跟你讲感情、讲大义!放弃彭台,不是因为我们冷漠吝于出手,热衷袖手旁观、明哲保身,而是基于彭台如今三面被围、一面临异族的地势与当前已经被呼和韩嫡系集中攻打三天的情况下,我们判断出其已经没有多少被解救支援的价值。”
“我们保重的是自己吗?如果可以,现在南乌任何一个将军,都自己过去想换了那孩子下来,彭台傅怀信若战死,将会是我们整个大庄的损失,那个孩子才十六七岁,他还有无限的可能,我们谁不为他可惜?可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我们保重的,是手下的兵,是基于当下现状,可以去救得了更多人的手下的兵!”
“所以俞前辈,我并没有要求您派大批援军过去进行无谓的正面消耗性救援,我只是想要一批,一小队精兵,一小队能把火器送过去的人。”郇如仰起脸,泪水不知不觉花了整张脸,彭台突然遇袭,傅怀信被困,郇如在冀北,与洛阳相隔甚远无法及时沟通,也比他们更能直面这次局势的紧张与压抑,她今日来,也是深思熟虑、顶着很大的心理压力、做了豁出一切的准备的,被俞大逑如此生硬冷漠地拒绝后,心态不知不觉也有些崩溃,只颤声问道,“那火器再重要,再有用,难道能比彭台被困的那么多条人命更有价值么?!”
“为什么,你就算不想救他们了,可却连个自救的机会都不吝啬于再给他们么?”
俞大逑哑然失语。
“如儿,”郇叔越叹了口气,给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带郇如出去,“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对不起,我失态了。”郇如低下头,仓促地抹了把眼泪,平静到木然地抬起脸,最后道,“我确实,确实不太清楚那批火器有多重要,如果俞统领真的觉得我的提议很强人所难的话,那么,事实来论,确实也该算是我无理取闹了,但,其实,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说一个事儿。”
郇如别过脸,难受得语无伦次道:“如果需要变装易容借道柯尔腾,我,我会柯尔腾、青吉台和瓦赖人的语言,我可以一起过去,作为一个向导,或者别的任何什么。”
郇叔越愕然失语。
连俞大逑都一时有些被震住了。
“郇姑娘,”倒是跟在项凛身后的张满福将军皱了皱眉,不悦道,“或许,我们会派人过去,也或许不会,但无论如何,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考虑的事情。回去吧,安心等消息,要相信朝廷,相信洛阳,相信我们的军队,最起码,你得相信你父亲吧。”
“如果张将军拒绝我的理由是我的身手不足会拖后腿,或者大人们可以找到更合适精通胡人语言的向导,我可以接受,”郇如咬了咬唇,梗着脖子道,“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我,我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
“现在我是在南乌,大家可以告诉我,我是一个姑娘,我不需要操心这些,我回去安安静静地等消息,但如果我今天是在彭台呢?”郇如轻笑了一声,笑里带泪,尽量平静道,“彭台被困到今天,那里的老弱妇孺,还能在城里‘安安心心’地等着消息么?”
“将军,女人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弱小的,没有你们保护的时候,我们还不是要站起来来自己挺着扛着,现在安安心心地在后面等消息,以后也安安心心地在后面等消息,等到被放弃了的那一天,你们还给我们安安心心等消息的选择么?”
“抱歉,但是,我不是在指责什么,我也没有指责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郇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也可以的,我可以试一试,我想试一试。”
“将军,女人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小的,大家都是人,不是生为一个姑娘家,就一辈子只能躲在后面哭哭啼啼地等着人来救命的,那是猫,是宠物,不是人,”郇如平静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张满福脸上挪开,对准俞大逑,最后道,“俞前辈,无论如何,我请求您,以我个人的名义,请求您能同意给彭台最后的火器支援。”
“如果成行的话,我也愿意为此尽我个人的绵薄之力,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朋友在那里,我想救他,还是因为,我想为这个国家,这个朝廷,这大庄的万里河山,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上,南乌现在分歧三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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