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2)

乔琬并不打算遮掩,直言道:“康平伯嫡女与柔安有龃龉,让殿下见笑了。”

荣谌却说:“原来如此,我记下了。”

“殿下?”

荣谌不再多言,只是道:“我只与谦谦借了一盏茶的时间,你且去吧,她该来接你了。”

乔琬心里还有许多未理清的疑惑,闻言便行礼告退。

天子喜文,东宫婚事果然是打算从士林家中选取闺秀。既如此,太子求旨赐婚宣宁侯府,天子为何如此痛快应允?走出几步后,乔琬心头突然开悟。

正是因为宣宁侯府很好,西北大胜后还能乖顺上缴兵权。侯府中若再出一个中宫,又可以外戚之惮收下三代兵权。天子不过顺势而行,即成全了太子的心意,又断了太后的念想。

如今细细想来,武勋中恩封高爵者,已渐无子嗣在军中。唯太后母家宣宁侯府,开朝的奉国将军尚有恩宠,至孙辈乔敛还有西北大胜的机会。但如今看似鲜花着锦,实则也再无前路了。

但乔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不禁回头看向太子,太子也是这般想的吗,所以选中了宣宁侯府?

荣谌还立在原处,似乎在沉思什么,面上没有表情,此刻沉静的太子竟有一种乔琬从未见过的冷峻。

他见乔琬回眸,倾身一揖,鲜活的温文和煦又回到身上,仿佛刚才只是一瞬梦幻泡影。

乔琬也回礼拜下,然后就像花朝节那日一般,再次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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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琬疾步走出不远就遇到了嘉宁公主,二人回去长春宫,守在门外的宫人也没有多加声张。

嘉宁公主一路上有些想问太子说了什么,但见乔琬面色并不轻松,不禁又好为人师起来:“婠婠,近日见你虽多了些城府,但依旧有些喜怒于形。”

乔琬原本就因太子的话与自己的猜想有些心绪不宁,嘉宁公主的话冷不丁令她一愣。她转头看向少女那故作深沉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我这不是在你面前才这样么?”乔琬故作轻松地顽笑道,“谦谦可是嫌弃我了?”

嘉宁公主一呆,没想到乔琬变脸还挺快:“婠婠,你究竟是在哪里学坏的?快还我谦和端方的嫂嫂来!”

直到与母亲拜别长春宫,太后也没提乔琬方才私会太子一事。

乔琬不知其他人究竟如何作想这门婚事,而太后与父兄或许早已明白了天子与太子的选择。

回到府中,乔琬思虑再三,还是向父母言明了与太子的会面,但她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想。

乔敛坐了半晌,只道:“太子有礼,府上定当竭力约束家人。”

“父亲……”乔琬想他定然是明白的。

乔敛对她一笑,道:“父亲无事,你今日必然乏了,快去歇息吧。”

萧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牵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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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琬回了住处,才觉得疲乏漫涌上来。

清昼见她自宫里回来就神思不属,轻声问道:“小姐,小厨房备下了清淡的茶点,你可用一些?”

乔琬只觉得口苦,毫无胃口。她想了想道:“你去找玫瑰、月季与陈皮、佛手煮了来,我喝几盏茶。”

此刻若是秋山在跟前,怕是不知这是什么茶。清昼吓了一跳,为何小姐从宫里出来,就要喝这解郁的茶?前些日子因赐婚的风波,外头流言都闹翻了,长春宫又不肯相见,都不至于此。

但是清昼不敢多问,应诺了一声,便出去亲自找那花茶去了。

乔琬喝了那玫瑰饮,又疏散了一会儿,心绪堪堪平复下来。

晚间厨房送了粳米粥进来,又有用香覃、笋尖和松子仁蒸的鸡松,春日新摘的蕨菜拌酒糟,还有八宝豆腐和色如琥珀的酱萝卜等小菜。用一套纤巧的琉璃碗碟盛着,清昼摆了一桌子。

“小姐,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小菜?厨房的嬷嬷还候着呢。”

乔琬觉得麻烦,只就着桌上的勉强用了一些。饭毕,用香茶漱了口,疏影见天色晚了便不再上茶,只端了花露调的熟水来。

依着从前春日养生的习惯,乔琬散了发髻,在漱玉轩的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这才到书房里随手翻起诗集。只是她虽握着书卷在灯前坐,思绪却纷乱。

她在想荣谌这个人。

前世关于太子的许多记忆已经模糊了,乔琬依稀记得太子曾领着七皇子、嘉宁公主和她一同去毓园游玩,那是她多少年的梦中都忘不了的春日时光。

再过了几年,太子就是她偶尔在长春宫远远见了需要行礼的身影。天子尚道,太子除了常服,便也时常穿着道袍、鹤氅。远远望去,正是积石如玉,列翠如松。

刚刚可以独自出宫时的太子,经常带着许多礼物到长春宫来,有孝敬太后的,也有送给嘉宁公主的。有时乔琬在宫里,也会分得一二。其实都是宫外的新鲜玩意,与三哥送来的相似,但乔琬都放在漆匣里仔细收好,只道是东宫所赐。

再往后,乔琬极少再见到太子。或许是太后寿宴上短暂的一瞥,或许是嘉宁公主的只言片语。可他依旧是模糊而又清晰的,他是乔家父兄口中温文端方、礼贤下士的储君,是嘉宁公主心中温煦恭俭、和善可亲的兄长。

他像是春夜里浸湿芙蓉的温柔细雨,是冬日翩然钻进袖中的一朵盈盈雪花,能教她作一场朦胧的梦。

太和二十二年,乔琬嫁入康平伯府,府中庶务的磋磨让她早已忘了旧日的几缕情思,正是西风吹梦无踪。

哪知只过一年,太子突然被废,随即薨逝在东宫。

当时所有人都在处理东宫旧物,乔琬记得自己不舍得毁去,只让府上将那只装了东宫礼物的漆匣埋在了漱玉轩的梅树下。思及此,她不禁行至窗畔,望向夜色中的庭院。

“小姐,起夜风了。”一直侍立在屋内的清昼忙展开披帛为她披上。

那株梅树早已落花,依稀可见长出了新芽。

乔琬拢了拢披帛,她想起那日,看着司礼监杖毙小黄门的荣谌。还有今日,他无意展现的冷峻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