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淡淡道:“今日太子妃遣了东宫司则,还放言让她给你带声好。”
惠妃娘娘神情如常:“妾身不知太子妃何意。”
贵妃并不在意她的说辞:“尚宫局查过了,王氏宫人乃是琼华宫的宫令举荐入东宫。太子妃年轻气盛,你还是收敛些好。”
惠妃闻言眉间微蹙:“就算这司则是妾身宫中的宫令举荐,她被遣出东宫,也怪不到琼华宫头上吧?”
贵妃虽依旧艳冠群芳,但性情比从前沉静了许多,她只道:“若不是你在御前搬弄是非,又怎会有王司则被逐一事?菡姐姐,这些年你只管读经敲磬,性子还是那么急躁。”
惠妃饮了口花露熟水,慢慢将莲瓣划花定盏放回小几上:“娘娘莫笑妾身急躁,如今已慢慢在改了。只是若没有琼华宫身先士卒,各宫又如何看热闹呢?”
她干脆敞开说道:“娘娘,妾身依旧未改的是,凡事总是尽力争取。”
贵妃笑了,端的是明艳动人:“菡姐姐,你这是读经千遍,但矢志不改。只怕在陛下眼中,也算顽愚得可爱。如此看来,德康倒是像你。”
惠妃攥紧了手中的绣帕,平复心绪道:“娘娘,你我相交十数年,却是愈发心直口快了。”
贵妃只懒懒一笑:“那姐姐便可怜可怜我这无儿无女之人吧,也只能逞这一时口舌之快了。”
惠妃被噎得无言,她又饮了一口花露,方道:“如今太子已然大婚,娘娘也该为东宫上心,聘太子侧妃、良娣了。”
贵妃想了想道:“你说的有理,我只在陛下面前进言。”
惠妃心中一喜。
又听贵妃说:“我却不想管此事,你与太后娘娘说去吧。今日叫你来,无非走个过场,好与陛下交待。”
贵妃娘娘这些年掌宫务,只有认真板正,并无太多私心。只这一回太子大婚,她不仅晚了时日才给太子妃赐下教仪,更是不关心东宫婚期。
惠妃本以为终于得见贵妃对中宫的一丝妒恨,到头来,却又是一拳落空。
“对了,”说起婚事,贵妃这才想到,“年前说了昭王的婚期选在孟夏,前些天钦天监挑了吉日。你若有什么事,倒还来得及‘争取争取’。”
惠妃一怔:“钦天监挑的?”
“难道你还想自己挑?”贵妃反问,“若是不合意,就早些去换吧。”
见惠妃若有所思,贵妃道:“菡姐姐,你我相交十数年,我却不明白,你总与中宫争些什么?”
惠妃走的时候面色不太好,凝香送了人回来,只道:“娘娘,您又磋磨惠妃娘娘了,专挑她不爱听的说。”
贵妃倒是笑:“如今本宫也只剩这么一个可以说话的了,正要畅所欲言才是。”
闻铃让宫人收走花露与杯盏:“娘娘,没想到太子妃行事倒是利落。她敢这么做,可是因为看清了陛下的提点?”
贵妃已闲闲翻开了一本书册,漫不经心道:“如今在陛下心中,除了他自己,谁还比得过太子殿下?”
“娘娘慎言!”闻铃忙轻声道。
香凝对闻铃摇了摇头,也轻声道:“姐姐不必紧张,德容嬷嬷不在。”
贵妃自顾翻书,只略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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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琬今日赶走了王司则,也算是敲打了一番还与东宫外有联系的女官、宫人。
但她明白,仅此还是不够的。日防夜防,还不如太子一般,不叫那些女官与宫人看明白她这个人。
或是,只教她们看到,她所想让人知晓的样子。
午后,乔琬来到了文绮阁。这是太子送给她的小书房,如今已重新摆设得有模有样了,与她在宣宁侯府的书房有几分相似。
乔琬本想寻些笔墨练字,静一静心,却见负责洒扫文绮阁的小黄门有几分面善。
“你叫什么名字?”乔琬问。
在一旁侍奉的黄柏道:“启禀娘娘,这个内侍叫做秦艽,他不会说话。”
乔琬瞬间想起了,前世长春宫有一个负责花木的内侍,也是个哑巴。
这个秦艽看起来还是舞勺之年,让他来小书房伺候,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个不会说话。
“他为何不能言语?”
黄柏道:“他从前因为惊扰太子,被他干爹毒哑了,要丢去冷宫自生自灭。当时七殿下正在元熙宫养病,高烧不退,太子嫌此事有伤仁和,就打发了那内侍。”
“说来也巧,因殿下善念,七殿下的病第二日就转好了。于是殿下便留了这个小黄门在宫中,只做些洒扫的活。”
黄柏一面说,那小黄门秦艽一面跪地磕头。
乔琬点点头,这样的人倒也安静得用,留在文绮阁无碍。或许前世太子也是想他清净,又是受了恩的,后又送去长春宫。
如今文绮阁虽摆设与漱玉轩的书房相似,也有几支熟用的笔。但乔琬还是会想起在窗下打络子的疏影与默默研墨的秋山。
“怎么不见春水,她今日在做什么?”乔琬问道。
清昼笑着答道:“春水最近跟着司则学习宫规礼仪,只可惜去了一个王司则,她怕是赶紧找另一个多学些。”
乔琬笑道:“你倒是有心促狭。”
清佩姑姑手下的宫人与清昼、春水都已熟了,黄柏性格更是与春水有几分相似,她也道:“娘娘,春水这几日也在学文习字呢。”
春水从前虽有牙婆教养,但也只会一些看些简单的文书、账簿,如今倒是有心和正经考进来的女官多学一些。
“甚好,”乔琬道,“下回我练字的时候别忘了也把她叫来。”
晚间,太子回宫时只当万事不知,还问乔琬白日里整治三司如何。乔琬自是细细说来,还趁殿内无人时,说了自己在文绮阁时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