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一颤,这是太子第一回在她面前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她有片刻的无措,但忧心仍占了上风。
乔琬只默默握住了太子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他是不是疼了许久,为什么手都这样冰凉?
乔琬也不再做声,只等太子终于松开她的手腕,干脆地起来翻身下床。
夜色笼罩的会宁殿内,乔琬又踏空了。但她也顾不上许多,只挣扎着站起来,朝外走去。
“你做什么?”荣谌咬着牙问。
“殿下,头疼便要止痛,”乔琬忍着摔伤的疼,尽力平静地说,“明日您还要去同文馆,总不能半宿不睡。”
就听见几声微响,荣谌点亮了那盏玻璃罩灯。
乔琬一时被晃了眼,只抬手去挡。
“是不是又摔了?”荣谌见她手心有一片红印,举着灯走近。
乔琬不想他担心,但刚刚举步,就觉得脚踝一阵疼。方才那股气势汹汹立刻就歇了。
荣谌将灯放在桌沿。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几缕墨发落在鬓边,殷红的唇上有紧抿过的印痕。
背对着羸弱的灯光,荣谌漠然的眉眼让他好似这夜里生出的玉面鬼魅,直叫乔琬看得陌生又心惊。
他看起来生气了,却依旧动作轻柔地将人抱起放在床沿上:“让我看看。”
荣谌低坐在床前榻上,掀起一小截裤脚,就见乔琬的脚踝肿了,竟比上回摔得重些。
乔琬一心痛恨自己的笨拙,但还是不忘道:“殿下找白公公来吧,我找清昼。”虽然治疗跌打损伤,霜清应该最熟悉,但终究不好惊动金鳞卫的武婢。
荣谌冷冷瞧了她片刻,终是妥协:“下回我头疼时,别再招惹我了。”
乔琬伸出双手,抵在他额上轻轻揉按起来:“不招惹你,揉揉。”
外间值夜的内侍、宫人听见动静早就候在帘幕前了,听里头吩咐,立刻去传了白公公与清昼来。
“殿下,您若担心惊动外人,奴婢便每晚都在外间守着,”白公公带了针来,也苦劝道,“总不能每回都这样熬到疼得不行吧。”
乔琬不插话,看着那明晃晃的针只觉得吓人。清昼也不敢言语,专心拿凉水为乔琬敷脚踝。
太子却说了句叫人听不懂的话:“每回噩梦中头疾发作,这疼痛常让孤觉得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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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没有朝会,也不无廷议,但天子却有远客要见。
常有道者鹤发童颜,如今这位前来,却是乌发如墨、双目有神。
谷廷仁垂首将人引入殿中,恭敬道:“陛下,这位是鄞州朝天宫的李道长。”
天子看去,只见这道人须发皆黑、目蕴精光,头戴芙蓉玄冠,身披莲青鹤氅,脚踏云头履。
“道长年轻。”天子说道。
那道人行了一礼,却说:“天子谬赞,老道已过古稀之年。”
“哦?”天子来了兴致,“走近些让朕瞧瞧。”
那道人一拜,走近了几步。谷廷仁有些紧张地跟上近前。
天子见他虽然发虚皆黑,但面上确有皱纹,不禁问道:“他人鹤发童颜,为何你却反之?”
那道人一笑:“陛下,老道内炼藏精,故须发皆黑;法随自然,所以容颜苍老。”
天子听着有趣,也笑道:“这么说来,你炼的是内丹?”
道人的拂尘已被金鳞卫收去,他衣袖一拂,依旧洒然自若:“启禀陛下,老道内外兼修。”
“内外兼修,倒是不错,”天子点头道,“朕如今每日用药,仍觉委顿,不知道长这内外兼修之法可有效?”
“陛下不若与老道调息吐纳几日,”道人依旧淡然镇静,“其效自见。”
谷廷仁在一旁悬心不已,生怕这个老道又拿出什么外丹、神香来。此时听他如此说道,才觉得心下微松。
“如此甚好,”天子道,但他心中存疑,“还请灵济宫林云子道长一同如何?”
李道长一礼:“老道与师弟多年未见,多谢陛下成全。”
谷廷仁这下心中一定,成了!这位竟与林道长有渊源,可算没有引荐错人。
天子笑道:“少君引我生玉坛,礼空遥请真仙官……”
内侍送走了道人,天子才敛起笑意:“谷廷仁,朕见他面善得很,你可有印象?”
谷廷仁自天子幼时便伴在身侧,但他却道:“陛下,李道长面容如此奇特,奴婢却毫无印象。”
“是么?”天子眯起眼,只低声叹了句,“难道是在梦中?”
谷公公忙道:“只怕是在梦中瀛洲相会,共饮玉泉。”
天子笑着点他,懒得理会这溜须拍马,又问:“他是谁引荐的来着?”
“是右金鳞卫万大人麾下缇骑遇见,万大人亲自去见过的。”谷廷仁垂首道。
天子点点头,却道:“裴知,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