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蕴之:“也不是怕宝儿娘生气,就是觉得有些话这辈子总得说一次。”不说出来,对方以为自己永远不计较,他们自己永远没错。
闫润芝知道他心思重,细腻敏感,也不多说,挽着他家去吃饭。
姜兴磊拎着马灯。
大宝小宝嘻嘻哈哈,冲进屋里,小哥俩得意道:“妈妈,我给咱家省了一顿饭,吃饱了!”
姜琳笑起来,赶紧放下书掀锅收拾饭菜,“他们家也没个准备,你们肯定吃不饱,快,咱们开饭。”
闫润芝扶着程蕴之坐下,她和姜琳一起摆饭。
大宝小宝说是吃饱了,看到自家的炖菜还有自己的小兔子小狗儿大恐龙的,忍不住又坐下开吃,一边吃一边说还是自己家饭好吃。
姜琳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也不问,免得程蕴之尴尬,反正有事儿小老太太会告诉她的。
吃过饭,程蕴之带着大宝小宝在院子里溜达讲故事,文生监督姜兴磊学习,姜琳和闫润芝收拾碗筷。
姜琳拿了十块钱给闫润芝。
闫润芝知道她的意思,怕程蕴之想接济闺女没钱,心里再觉得难受,她道:“宝儿娘你不用给我钱,我有。更不用给你爹,他都没机会花,有两块押腰就够了。”
大队每个月给他们钱,姜琳都把那钱交给老两口,程蕴之不管,闫润芝不要,都让姜琳拿着。再说她还做绣活,姜琳也给钱,闫润芝手里有钱,反而没处花,都攒着以后还给孩子们。
姜琳就塞她兜里,“空了也去公社逛逛,想买什么就买。”
闫润芝笑道:“大雪天的,路上那么滑,去一趟再给我摔了,我可不去。”
对闫润芝来说,没人来抓她去挨斗,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能绣自己喜欢的花,能养自己喜欢的花,还有比这更舒服的?
如今一家团聚,就是神仙也不换啊,所以她才不稀罕钱。
起了大风,呼呼的很冷,姜琳赶紧招呼程蕴之和孩子们进屋,一家人围在炕上听听收音机。
姜琳对姜兴磊道:“歇两天养养,等你姐夫回来你回城去吧。”
姜兴磊惊讶地看着她,“姜厂长,你真的放我走啦?”
姜琳:“你以为你多貌美如花,我舍不得你走?”
姜兴磊嘿嘿一笑,“我倒是有点舍不得走了。”
说实在的,以前他是真混,上学也漫无目的混日子,毕业更是就会动歪心眼子,只想着跟谁谁那样投机倒把赚大钱。被姐姐弄来以后,一开始他觉得真苦,感觉自己要累死了,甚至想偷偷逃走,哪怕步行回家啊。
后来商宗慧整天笑呵呵地鼓励他,大宝小宝晚上说笑话逗他,程蕴之和闫润芝对他照顾得很好,他觉得……自己不能逃走,那不是让人鄙视么?
他不能让姐姐瞧不起他!更不能让她被人嘲笑!
慢慢的,他居然坚持下来,如今一身力气,每天不给自己打上七百块砖坯,他还浑身痒痒。
姜琳:“你就属贱皮子的,要是还想,二三月的再来。”
姜兴磊:“好呢,那我等姐夫回来再走。”
姜琳拿了账本子过来,算了算,拿了三十五块钱给姜兴磊,“刨除你吃饭吃肉,赚这些。”
姜兴磊不敢置信地捧着那堆有零有整的钱,“我真的赚了这么多?”
在城里虽然正式工人最低能赚30左右,可那钱要管一切开销,吃喝拉撒都在里面。
他居然拿到35块现钱,他真是要佩服死自己了,怎么这么能干!
看他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开心和感激,程蕴之心里告诉自己,他就是想看到那兄妹俩这样,发自肺腑的感激。姜兴磊住这里,从来不提非分要求,也从来不对家里的人和事指手画脚,有时候撒撒娇姜琳也不惯着他。而且他对自己和闫润芝,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有这个标杆儿在,程蕴之觉得,程如海和程香兰,怎么也不能比一个孩子差。
姜兴磊赚了钱,开心得在炕前蹦跶一会儿,然后拿了一块钱给大宝,一块钱给小宝,一块钱……
姜琳脸色一沉,“你显摆是吧?”
姜兴磊递给文生的手立刻缩回来,“我这不是提前分压岁钱。”
大宝小宝立刻揣起来,就当没那回事,免得娘要回去。
姜兴磊悻悻然把钱收起来,他久贫乍富难免显摆,一颗心刚跳起来就被姜琳给拍下去,老老实实的。
姜琳:“本来还想给你买火车票,你还是自己买吧。”
姜兴磊赶紧作揖:“好姐姐,亲姐姐,原谅我吧,再也不敢了。”
姜琳这才松口。
说了一会儿,他们各自休息。
程如山不在家,大宝小宝就陪娘,赶紧泡脚去睡觉。
听过收音机,晚上也不需要讲故事,大宝小宝闻着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就能秒睡。
入夜起风,越来越大,半夜的时候彻底安静,然后下了一场大雪。到天亮的时候,雪还在下,盖得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大宝小宝听文生说下雪,嗷一声从被窝钻出来,飞快地穿棉袄棉裤,系上背带,跳下地,穿上棉鞋,风一样冲出去。
“好一片银装素裹!”大宝喊起来。
小宝:“天上下白糖啦,下白糖啊,这要都是白糖可多好啊。”
文生掀开盖着窗户的厚草帘子,朝黑乎乎的屋里轻声道:“娘,堆雪人啊?”
姜琳:“来啦。”她也起来穿衣服,很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