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峤还在家中闭门反思,不得离开,邬翠翠则匆忙换了丧衣,带上若干仆婢侍从,杀气腾腾的往邬家去了。
两家离得不算远,但也不近,等邬翠翠赶到之后,邬家的人已经侍奉邬夫人更换了衣裙,她打眼一看,便见母亲合眼躺在塌上,面无血色,嘴唇发乌,旁边大嫂九公主,二嫂秦氏还有家中其余几个女眷在哭。
邬翠翠心如刀绞,不觉流下两行泪来,只是那眼泪很快便被她用力抹去,神情更是迅速转为冷厉。
“为母亲看诊的太医呢?先前不是说大好了吗,怎么忽然就去了?!”
九公主抽泣着劝她:“妹妹,你冷静些,母亲也是快知天命的人了,先前又几次遭逢打击……”
秦氏用帕子揩着眼泪,也劝她说:“是呀,妹妹,母亲才刚闭眼,你这样大吵大闹,叫她老人家见到了,也是不安心的啊。”
邬翠翠冷冷的觑着两个嫂嫂,却不言语,转头便吩咐人去请太医来,略顿了顿,又使人去请仵作。
九公主闻言皱眉,秦氏更是面露怫然:“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母亲已经去了,你就不能让她安安生生的离开吗?!”
邬翠翠盯着她,徐徐道:“因为我觉得阿娘她去的蹊跷,二嫂,你不这么觉得吗?”
秦氏眼泪流的更凶,委屈不已:“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把母亲害死的不成?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呀,执掌门户的男丁不吭声,外嫁了的小姑倒来说这说那……”
邬翠翠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周,忽的神色一凛:“侍奉阿娘的周妈妈呢?”
九公主在旁道:“周妈妈忠心,业已殉主了。”
邬翠翠心下已然怒极,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阿娘临终前可有遗言留下?这个家以后到底如何,可曾有所交代?”
九公主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再看看妯娌秦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秦氏则擦干眼泪道:“向来娘亲舅大,母亲没有留下遗言,只能请舅老爷老主持公道了。”
外边邬夫人的娘家弟弟来了,一见场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火药味,也是为难。
扭头去看姐姐仅存的男嗣,邬翠翠的二哥——得了,这位夹在妹妹跟媳妇之间,比他还要为难呢。
“外甥,外甥女,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别当着你们亲娘的面儿闹成这样,叫她难安啊。”
这位舅爷倒是忠厚,说:“你们家是个什么境遇,我也略知一二,侄媳妇,你也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要不是翠翠的夫婿争气,你还想分家产?邬家这点家底能不能保住都得二说!”
“你们叫我做主,那就得听我的,邬家的家产,翠翠夫妻俩要占一半——翠翠,你嫁了好夫婿,得了娘家的助益,以后娘家有事,不能不管啊!”
“剩下的那一半,一分为三。长房九公主寡居,又有孩子要养,得占一份儿,二房有男丁,要占一份儿,剩下的那一份,给没出嫁的女孩儿做陪嫁,也给老姨娘们养老,你们觉得如何?”
九公主自己有嫁妆,又有太上皇爹跟皇帝兄长,即便是关系不好的兄长,总也不能眼看着妹妹饿死。
她不在乎邬家那点家产,当即表态说:“我都听舅公的。”
邬家二郎倒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虽然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头:“我也听舅公的。”
秦氏的眼泪真心实意的流了出来:“你是要承继邬家的家主,是嫡子啊,只拿六分之一的家产,我们还有几个孩子啊……”
邬家二郎厉声道:“你住口!”
邬翠翠……
邬翠翠什么也不想说了。
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大嫂,左右为难,温和怯懦的二哥,看似贪婪,又颇有理的二嫂,还有怯怯的躲在窗纱后边看着这边的两个庶妹……
邬翠翠仿佛听见了一声悲鸣,那是曾经濒临破裂,又被母亲拼命粘黏起来的那个邬家彻底破碎的声音。
她隐约之间,甚至感知到了邬家来日必然悲剧的命运走向。
“我不要邬家的家产,也不跟你们抢,我的那份,出嫁的时候阿娘已经给我了……”
邬翠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落下,但她还是咬着牙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但是,我不许阿娘死的不明不白!我要找仵作来验尸!”
九公主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继而无言的低下了头。
秦氏已经濒临崩溃了:“验尸……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你要让邬家变成所有人的笑柄吗?!”
邬翠翠眼神凌厉如刀,马上就要说话,却被舅爷给强拽着拉出去了。
“舅舅,”到了院子里,邬翠翠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臂,泣不成声:“你是阿娘的娘家人,你不能不管她啊……”
舅爷也是红了眼眶:“傻孩子,那是我亲姐姐啊。”
他擦了一把眼泪,又说:“可是翠翠你得想清楚,要是找仵作来验尸,无论最后结果怎样,这个家都彻底散了,你娘呕心沥血为的是什么?你要让她功亏一篑吗?”
邬翠翠一汪眼泪在眼眶里憋了半晌,终于恶狠狠的流了出来:“要查!”
“舅舅,”她痛哭出声:“那是我娘啊,她要是死得冤枉,我不为她伸冤,她岂不是白养了我一场?!”
舅爷含泪看着她,半晌之后,终于也点点头:“那就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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