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魏王已经接到下属传书,道是德州来使甚至于连前去拜见他的意思都没有,而是直接叫人带路,往客馆去歇息,至于庆州方面拟定的会面时间,更是被余盈盈一票否决。
再听闻长史所言,魏王心中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也忐忑的敲起了小鼓。
魏王现在的日子很难过,夹在陪都跟李长生中间,进退维谷。
北边倒是还有一个选择,可是叛军入京师之初,便将皇室长公主剜心祭旗——有这么个前提在,魏王怎么敢去投奔?
至于陪都……
为着顺州,双方闹的太难看了,虽说魏王也知道,一旦自己去投,太上皇也好,天子也好,多半都会捏着鼻子给自己一条活路,可是从此以后的日子,只怕就不会很好过了。
将心比心,易地而处,他也不会太过善待太上皇跟天子的。
再则,他心里边隐隐的有种预感——陪都那边儿,只怕刚不过李长生。
与其先投陪都,之后再被李长生打败俘虏,还不如直接投李长生呢,何必让人赚二手价!
但李长生却让余盈盈来做这个和谈使节,他总不至于不知道自己跟余家的旧事吧?
一时之间,魏王心里犯起了难。
德州的来使进了庆州城,却迟迟不曾拜见魏王,一日两日便也罢了,时日一久,城中难免有风言风语流出,人心不定起来。
魏王面对着的是当初与密州刺史如出一辙的困局。
投降吧,好像有点不甘心,不投降呢,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胆大包天,直接把他捆了出去!
魏王的封建阶级软弱性注定了他无力久撑,他想投降,但是余盈盈的态度,却让他觉得,要想达成目标,只怕还要付出一点原定计划之外的东西……
余盈盈耐着性子在客馆中住了五天,该吃吃该睡睡,毫无忧虑之态,更不担心因此搞砸了这趟差使。
李峤因此颇觉惊奇:“义姐难道不怕真的把魏王逼急了,他倒向陪都?”
余盈盈道:“他不会的。”
说到这里,她神色讥诮的笑了一下:“你别看他平时傻愣愣的,但是真正在权衡利弊的时候——他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话音落地,便有人来通禀:“魏王亲自往客馆来与两位使节议事。”
余盈盈眼底冷光一闪,摩拳擦掌道:“来吧,亮剑的时候到了!”
碰面之后,双方异常简洁的寒暄了两句,余盈盈便痛快的提出了己方的要求。
魏王就此解除麾下大军的控制权,此后不得干政,但与此同时,作为酬谢,亦或者说是交换,魏王世子可以作为他的继承者,获得部分的参政权。
自此以后,魏王麾下的各部文武建制不复存在,各处官署都将被打散,交由秦王重新规制。
魏王不得复用“魏王”封爵,秦王会另有赐下……
这几个要求,都在魏王的意料之中,除了第一条:“天下间哪有父亲尚在,却让儿子代为掌权的道理?”
余盈盈直截了当道:“或者你更喜欢直接去世?也不是不可以。”
魏王:“……”
真没礼貌!
余盈盈却没与他继续扯皮,痛快的提出了剩下的几点要求。
包括但不限于常氏王妃的人头,乃至于魏王遥遥向余氏王妃坟茔叩首……
魏王勃然变色:“这绝无可能!”
当时他顶着陪都的压力,都没有交出常氏,如今怎么可能把她的性命交给余盈盈?
至于向亡妻坟茔叩首这种事……
传将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更别说他还要顾虑到魏王世子的想法,李长生不是决定让他代自己执掌权柄吗?
魏王意图与余盈盈讲和:“此事须得从长计较……”
“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余盈盈无心听他攀扯,干脆利落的斩断了他的希望:“你答应,和议达成,你拒绝,和议就此失败,没有别的选择!”
魏王嘴唇动了动,难以置信的去看李峤。
李峤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只当自己是个聋哑人。
魏王将目光重新转到余盈盈脸上,寒声道:“你以为我只能选择倒向李长生吗?我与陪都,毕竟血出同源……”
余盈盈听得莞尔。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魏王,杀气腾腾道:“你以为我们只能选择跟你和议吗?如今我德州兵强马壮,庆州困顿,不过土鸡瓦狗,屠灭尔等,不过顷刻之功而已!”
魏王腾的站起身来,一掌击在案上,厉声道:“你敢!”
“我当然敢!”
余盈盈声色俱厉,气势毫不逊色于魏王:“魏王殿下,我不是我义兄,我比他要冷酷的多!我不在乎天下物议,也不介意身后名,你想试试,我有没有这样的胆色吗?!”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火/药味。
最后还是魏王色挠,败下阵来,躲闪般的错开了目光。
余盈盈面露嘲弄,继而自顾自的整了整衣冠:“看起来,魏王殿下已经做出决定了呢。既然这样,我就静待您的好消息了。”
李峤略有些不解的看了过去。
她怎么知道魏王最后会退缩,而不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总不能全然都是猜的吧?
余盈盈看懂了李峤的疑惑,也浑然没有要保密的意思,就在和议的屋子里,当着魏王及其麾下一干臣属的面,坦然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敢硬碰硬,我也当然知道他最后会服软。”
她侧过脸去,眸光锋锐,讥诮如刀,冷冷的刮在魏王脸上:“当年常氏势大,他可以为了讨好常氏,枉顾发妻,屈从常氏之意,差人给我姑母送去索命毒药,今时今日,又怎么可能为了保全常氏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事情多年前他做得出来,今天当然也做得出来!”
“难道从前是个废物,今天忽然就不是了?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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