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秀才公贵姓?」
「在下姓……黄,名世人,你就叫我黄世人好了……」
「黄世人……」
陆士原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也没想出松江府有什么姓黄的大族。最后只能无奈起身,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在下陆忘川,小友若是不弃,就称我一声陆兄即可。」
「那小弟就冒犯了?」
「小弟见过陆兄!」
「在下也见过黄小友!」
两人重新见礼后再次落座,这时刚刚出去的陆红拂,也带着两个仆从将煮茶之物带了上来,在两人的边上亲自烹起茶来。….
陆士原对此司空见惯了,朱允熥倒是看得非常新奇有趣,尤其是对方端上来的小火炉,比之他在皇宫里看到的还要精致。
不过,最让他震惊的是对方烧的东西,竟然是一枚枚一般大小的松塔。
火炉焚烧之时,一股淡淡的松香从炉火中钻出,使得整个房间都清雅了不少。
「陆兄还真是品茶的行家呀,这套茶具当真别致有趣。」
陆士原闻言爽朗的笑笑道。
「小友若是喜欢,改日为兄命人送你一套。」
朱允熥心想,你要是把煮茶之人也送给我还行,区区一个小火炉还不被我看在眼里。
只是这种话也就想想罢了,真说出来保证这大叔当场翻脸。
「那在下就谢过陆兄慷慨了!」
陆士原见女儿那边已经煮上茶了,计时的工具也准备齐当,当即对着朱允熥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小友出题!」
朱允熥也收回目光,脸上露出郑重之色。
「问!」
「海洋之利与平原之利孰大?」
陆士原听到这个问题当即愣住,怔怔地看向朱允熥道。
「完了?」
「完了!」
「此次市舶司就出了这么个题目,请陆兄作答吧!」
陆士原拿着笔凝神片刻,随即在纸上刷刷写起来。
这个题目真的是为他量身定制一般。
他这几十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他是大明的官员,如何协助大明利用好海洋之利
,实现富国强兵的目标。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孙所出的第二题,正是自己苦思冥想了几十年的问题。
这一刻,他非常后悔没能参加考试。
如果他去了考场,以他的本事定能获得皇太孙的赏识。
就算他最终不为皇太孙所用,也能一睹知音的风采啊。
海洋之利和平原之利孰大?
若大明偏安海内,自然是平原之利最大。若大明锐意进取,杨帆海外,则平原之利不足挂齿矣……
海洋不仅有鱼盐之利,更有商贸之利,香料之利等等……
陆士原越写越激动,甚至写着写着情不自禁地念出来。
「因此,在下窃以为百年之内,海洋之利尚不显。然则百年之外,必然是千帆竞逐,逐鹿海上之局面。」
「大明若不趁此时机抢占先机,后人将被禁锢于海疆之内,永无宁日矣……」
陆士原写完最后一笔,吹干纸上的墨迹,恭恭敬敬地将其交到朱允熥手上。
「还请黄小友点评!」
朱允熥拿过一看,越看越开心,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一般。
「陆先生,你若是参加考试,必然是此次的状元呀!」
陆士原听到朱允熥的夸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若是出手,市舶司内没有一个人是对手。
「小友觉得此文尚可入目?」….
「何止是尚可,简直是非常好。只是先生之思想,跟在下有些相悖。」
「我认为,海洋之利不足以与平原之利相比。」
「哦?」
陆士原听到这话,眉毛当即皱了起来。
「小友此言何意?」
朱允熥闻言嘿嘿一笑道。
「在下长辈也有在朝中做官之人,知晓咱们大明曾经在泉州、台州等地开办过市舶司,然则收效甚微,每年不过三十几万两银子的关税而已。」
「反观大明的粮税、丝税等等,每年何止千万之巨?」
「陆兄在文章中所言,海贸之利有千万之巨,为何我大明没有看到呢?」
陆士原见朱允熥这样无知,心里当即有些生气。
「黄小友有所不知,朝廷之所以收不到海贸之关税,实非海贸无利可图,乃是朝廷举措失当,商人不愿意交税而已。」
「大明皇帝陛下北逐蛮夷,复我中华,有不世之功。然而,其对于商贾之道却并不精通。」
「他只知道遵循前朝政体,一味地打压商贾,甚至羞辱商贾,商贾自然不愿意交税。」
「若是能够给予商贾一定的地位,并且放弃闭关之策,朝廷自然能收到海贸之利!」
朱允熥闻言再次哂然一笑。
「陆兄想得太简单了吧?」
「皇太孙重开市舶司,依然不见有商贾前来登记。」
「皇太孙直接废除士民工商之限,破格取用人才,亦不见有识之士前来相助。」
「试问陆兄,你觉得皇太孙还要怎样礼贤下士,才能使得商贾们主动交税?」
朱允熥说到这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商人逐利,亘古不变。」
「想要让商人主动交税何其难也……」
朱允熥这话可谓是说到陆士原的痛脚上了,其实他私下里也以为皇太孙给的诚意足够多了,无奈海商集团们已经过惯了不交税的日子,贸然让他们接受朝廷的管制,他们又怎能乐意呢?
哪怕是他这个愿意卖身给朝廷,愿意给朝廷交税之人,在老皇帝驾崩之前,
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否则,他又何必在考了第一之后弃考呢?
实在是老皇帝太过杀伐果断,雷霆万钧,把他们这些人都吓到了。
一旦贸然投靠了朝廷,主动去市舶司报备,谁也说不准老皇帝最终会如何处置他们。
如果只是让他们交点税也就罢了,若是让他们将历年所欠的税款补齐,那他们这些海商就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呀!
就算将来皇太孙继位,他也打算观望几年。只有皇太孙彻底摒弃老皇帝的苛政,他才会主动投效朝廷。
「黄小友说得有理!」
「但此事积重难返,倒也不能全怪商贾逐利。」
「商贾中也有些有识之士,愿意给朝廷交税,换取朝廷的保护。」
「然则……」
「算了,此事先不提了,小友还是说说您的文章里是如何写的吧!」
朱允熥见陆士原竟然还惦记着比较的事,就只能顺嘴胡诌一篇。
范文是现成的,陆士原的文章中写了啥,他反过来说一遍就行。
陆士原听完之后眉头皱了皱,随即对着朱允熥报以苦笑。
「小友太调皮了吧,竟然戏耍老夫?」
朱允熥闻言嘿嘿一笑,朝着陆士原躬身一礼道。
「实不相瞒,晚辈并未参加考试。」
「哦?」
「小友此言何意?」
朱允熥神秘的笑笑道。
「因为晚辈正是出题之人。」
「这世上焉有出题之人自己答题之理?」
陆士原听到朱允熥这样说,脸上当即露出惊骇之色。一旁煮茶的陆红拂,听到这话神色也紧张起来,小手更是探向自己的袖子里。
那里藏着一把刀,是她平时用来防身之用的。
「你……你是皇太孙?」
「正是!」
火红的鸡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