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不臣兮,觅个封侯。」
蓝玉只听了一遍就喜欢上这首歌了,这首歌简直太适合军中的粗汉子们唱了。
只要嗓门大,跟着使劲吼就行了。
「朱允熥,这首歌是你编的?」
朱允熥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胡诌道。
「是!
蓝玉得到这般肯定的答复,眼眶湿润地搂过外甥孙,拿自己的大手捏了捏外甥孙的胖脸。
「编得不错!」
「有这首军歌在,大明军心就被你小子给攥住了!」
朱允熥听到蓝玉这般夸奖,心虚地低下头。
这哪是他编的歌,这是他抄《纪效新书》的时候,顺手从一个叫戚继光的人那里抄来的!
不过,现在戚继光他爹还没出生呢,这首歌就只能跟皇太孙姓了!
礼部的官员听到歌声响起,一个个脸色全都一变。
这歌调铿锵有力!
这歌词……
歌词说不上多好,如果拼文采的话,他们当中随便拎出来一个人,编的歌词都比这个强上十倍、百倍。
但歌词中蕴含的气势和思想,他们是真的搞不来。
别的不说,单说那句下救黔首,觅个封侯就不是他们能想到的。
因为他们的心里只有君王,只有家族,只有自己,早就忘了还有「黔首」要救。
用几百年后的话说,就是脱离群众太久了。
北征的伤残将士们听到第二遍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唱给他们听的。
当他们听清歌词唱的是啥,也下意识地跟着哼唱。
只是唱着唱着,每个人视线都不禁模糊了。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少年郎。
虽无锦帽貂裘,但也雄姿英发。
上树能掏鸟,下河能摸鱼。
朝廷军令至,舍身赴边关。
手提三尺剑,报效家与国。
归来见天子……
天子?
天子在哪儿啊!
归来一身伤,无缘见天子!
只有路边笑,笑我军袍破。
胳膊短一截,走路身形错。
何苦来哉兮?
所有北征将士,擦干眼泪,目光坚定地看着对面的靖海军齐声合唱。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不臣兮,觅个封侯。」
随着越来越多的靖海军列队,演唱军歌的队伍越发壮观。
在两万人齐声呐喊中,金陵城的城墙都微微震颤。
振聋发聩的歌声,传入城中,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城中百姓不论是打水的民妇,还是走街串巷卖糖人的商贾,亦或者是倚门卖笑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朝着过往行人挥舞手帕的***,无不在这一刻愣住,屏住呼吸,聆听着城门处传来的歌声。
歌声不好听,曲调更是简单得近乎苍白。
然而,其歌声中却透着一种不甘、不忿、不平、不屈的昂扬斗志!
在这穿透霄汉的歌声里,看台上突然传出一阵咔嚓响,礼部侍郎张智的座椅,不知是本就不结实,还是因为什么缘故,一个椅子腿突然折断。
张智一屁股摔在地上,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只是静静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悄悄地从看台上退下。
他现在已经不敢站在台上了。
他心虚,他不配!
老朱乘坐肩舆都快走到城门口了,突然听到歌声中的不平之音,登时让人将他放下来,然后倒背着手走上城门楼。
秦德顺刚要「尖叫」,就被老朱给制止了。
老朱静静地看着下方正在高歌的将士。
一边衣甲光鲜,队列整齐。
一边破衣烂衫,杀气腾腾。
老朱看到此处
,听着歌声中的不平之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都说他不待见蓝玉这厮,单看蓝玉干的这个事,就让人心里膈应。
好好的凯旋仪式,你不能挑点像样的人打头阵,给京城百姓和百官们提振一下心气吗?
非得搞这么一出,让百官尴尬,让咱这个皇帝尴尬!
好像谁亏待了有功将士似的!
老朱的目光掠过士兵,落到台子上的舞姬们时,眉头也是一皱。
礼部的官员们确实有点尸位素餐了,他们是不是就会从教坊司拉几个人过来跳跳舞?
当老朱的目光落到蓝玉边上的少年身上时,紧锁的眉头直接拧成个麻花劲,一口老牙也下意识地咬了起来。
都怪这逆孙!
搞出这么大动静,让朝廷拿啥去抚恤这些将士!
虽然老朱当了二十几年皇帝,但深知带兵之难。眼下这些士兵心中的不平之意已经被勾起来了,朝廷如果不拿个让他们满意的抚恤章程,他们下一步就只能兵变了!
然而,最让他头疼的也是这点。
朝廷现在虽说有点银子,但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分啊。
再者说,分给他们多少?
每人一百两,还是一千两?
这次的抚恤银子给多了,那以后其他有功将士咋封赏?
继续拿钱填吗?
老朱想到这儿摇了摇头。
别说大明朝廷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能拿出来,老朱也不打算这样做。
因为他知道,这就不是花钱能买来的事!
他也是从小兵一步步混起来的,太知道他们想要啥了。
他们想要的是一份安稳,一份体面。
实话说,就算他这个皇帝舍得,给每人发一百两银子,这些人也未必乐意要。
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当了一辈子兵,早就习惯了当兵打仗。
现在让他们解甲归田,他们又怎能拿起锄头安心种地?
可能很多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上吊抹脖子,不想拖累家人,成为家人的负担。
如果有家人的还好,可以把军户的身份传承下去,怕的是那些还没成家的人,连个子嗣都没有。
但如果继续留他们在军中,他们又骑不了马,打不了仗……
就算老朱愿意白养他们,他们也难以接受自己成了个废人这一事实吧?
老朱越想越头疼,同时对某个逆孙的恨意越发高涨。
唉!
这逆孙又给咱出了个难题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