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名知客僧说道“我家主持说两位是有缘人,能在我禅兴寺惺惺相惜,必然有说不尽的话要道。
敝寺也愿意暂借一块地方给两位说说知心话,因此让我把两位的斋碟奉到这里。
只是我家主持也说了,这里毕竟是大雄宝殿,是我佛门主殿,两位如果有什么话也请注意一下时辰,敝寺今日有大典是不留人夜宿的。”
说罢便招呼小沙弥离开,离开的时候特意在门口招呼刚刚的小沙弥等在门口,如果两位要添茶水主动一点,平时负责在这里拦住想要进去的人。
秀家不知和那名老僧“瞪”了多久,最终还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见自己的“禅”功被破的秀家叹了一口气,索性拿起面前已经凉透的素斋吃了起来。
对面的老僧见秀家不再和自己“对峙”,突然有些失望的闭上了眼睛,面对秀家端坐于蒲团之上,手中转着佛珠念起了经文。
直到吃完眼前的斋饭,向门口的沙弥讨了一杯热茶下肚的秀家,见对面的老僧再也没有变化,内心再也按捺不住,主动上前坐到了老僧面前的蒲团上说道“在下是丰臣秀家,不知大师尊号。”
听到秀家上前询问的老僧这才把眼睛睁开,脸上再次带上了笑容,只是这一次多少有一丝诡计得逞的笑容。
“我还以为殿下会如其他大名一样,念出自己那长的写不下一页纸的称谓呢,没想到就短短4个字,仅仅是将自己的姓名报了我。”
“大师似乎对此深有感触。”秀家换了一个让自己稍稍舒服的姿势,转身示意门口的沙弥添一壶茶水过来。
“就好似刚刚唱名一般?”说罢秀家又饶有兴致的学着刚刚禅兴寺监院说话的语气强调道:“埼玉、武藏、相模、上野、下野、下总、上总、常陆、尹予国持大名;从三位大纳言、从三位右近卫大将;天皇敕封镇东将军,镇守关东八州、羽奥两道及越后领;朝廷任命奥羽镇守府将军,总领奥羽两道诸事务,羽柴丰臣朝臣秀家?”
好家伙,这一口气说下来秀家一口气差点没说完。
听到秀家学着僧人说话的佛音自报家门,对面的老僧哈哈大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
“所以我没有这般自报家门,是出乎师傅预料之外的吗?”
“是这样的,我原以为以殿下的年级必然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殿下这般年级拥有这么多头衔想要向别人展示还来不及呢,未曾想到殿下对自己这般随意。”
“不过是些名头罢了”见到又有人拿自己的名头说事,秀家忍不住引用起《红楼梦》中秦可卿评价贾府的话来
“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看似鲜花着锦之盛,实则烈火烹油之势。要知道,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延必散’的俗语。”
听到秀家这么评价自己的老僧微微咗了咗嘴巴,用一种略带调戏的口气说道“所以殿下今日这般帮后僧上位,是在为自己之后铺路吗?”
“啊?”
秀家有那么一瞬间没有理解对面老僧的意思,扭头看了看周围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如今天下已被关白殿下平定,万民咸服,百官拥戴。
我素问‘治平而忽危亡,未有不危亡者也;高位而忘颠覆,未有不颠覆者也。’
作为关白殿下的样子也是由衷的为他高兴的,我也深知我身份的特殊,不敢有任何不轨的想法,只求今后能在这世间能晚年安度。
我也不怕您笑话,今日我扶持崇传师傅担任主持,正是为了明日我若有为难的时候,能落发出家以求自保啊。”
听到秀家的回答,对面的老僧似乎有一丝失望,冷哼一声拿起了面前的斋碟吃了两口,随后又不甘心的放下饭碗向秀家问道:“殿下当真对那个位置没有期望了吗?”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听到秀家这般果决的答桉,那名老僧也不再言语,地头自顾自的吃起了眼前的斋饭。
秀家坐在他对面,还饶有兴致的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茶壶为其添上一点茶水。
那名老僧用快子迅风般巴拉几口饭食,似乎对秀家非常失望,不再愿与秀家多言。
但是却在其吃到一半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嘴边的米饭随着脸部肌肉的抖动掉落到木地板上。
待其笑定之后,又用手指沾起掉在地板上的饭粒,嘴巴边念叨着“罪过~罪过。”
待将掉在地上的饭粒全部吃下,这才又正襟危坐的看向秀家说道“我已知殿下之心意矣,今后的这个天下恐为殿下所窃耳~”
秀家听闻之后,故作大惊失色的神态言道“大师休要胡言,莫要离间我与关白天家之情。”
听到秀家的回答,老僧更加笃定道“殿下还不承认吗?刚刚所言并非否定所想,只是说有离间您与关白殿下之意,您的心态就已经暴露无遗了。”
秀家听到老僧的话,心态开始发生变化,再也没有了戏弄对方的想法,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眼神开始变得凌厉。
“殿下是想要杀了老夫吗?”老僧故作惊讶的说道“可是殿下就算今日杀了老夫,也无法改变结果。相反大家都会好奇,为什么大纳言会在禅寺中杀害一名僧人。”
“殿下想好怎么作答了吗?说:妖僧妖言惑众嘛?那不是要将您和关白殿下之间的猜忌公之于众吗?”老僧说着接过秀家手中的茶壶,为秀家倒茶。
却在茶杯已满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停下,继续往里面倒着热茶,即便秀家提醒都没有停止。
“师傅...师傅,可以了,满了...满了,溢出来了...哎呀好烫!”
见将秀家烫到,那名老僧才将水壶放下,开口说道:“当今关白殿下就好似这杯茶水,他就只能有这么多度量,殿下这边的美誉早就已经溢了出来,是殿下说道‘够了’、‘满了’就能停下的吗?”
听到老僧的回答,秀家望着眼前那杯溢出的茶杯久久不语,其中的道理他早就明白,这茶水就好似外面的环境,不断的在给秀家加码。
很多时候所谓的功高震主是下臣希望的吗?或许他就希望自己可以平安一生,却被周围的人推举着上位。
难道永远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秀家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完人,有着很多问题。特别是注重感情,特别是在亲情上。
在菊姬为自己生了儿子,秀长给了自己比父爱还完美的关怀之后,秀家对于秀吉的恨意是有所减轻的。
这也让秀家渐渐的将那个心思放下,特别是秀吉几次用类似“推恩”的方式来削弱本家的实力,也让秀家麻痹的以为秀吉打算换一个方式来管束自己,
直到此时此刻,这杯热茶的道理再次将秀家唤醒。
让秀家不得不承认那颗种子其实早就在秀家的内心深处深根,如今却被眼前这个男人催芽。
时间明明只过了片刻,对于秀家来说却好似过了千年。
秀家缓缓的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着疲惫,冷冷的瞪向眼前的男人,语气中带着杀气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名老僧见到秀家问明,稍稍整理了一番袈裟,正襟危坐于秀家面前介绍自己道“在下是埼玉河越城外的无量寿寺北院主持,法名唤作: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