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关看看,书房里没有看到蔡三,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了。他对着老爷子和蔡大一揖,一句话也没说,就退了出来,带上人,拍开了就近的一家棺材铺,拿了他们现成里最好的一付棺材赶到了指挥所。
指挥使大牢,看着比蔡关之前的县衙大牢干净一点,不过也是,这里抓进来的都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常有上官过来,自然不会弄得太过份。
而指挥使给蔡家面子,一早的就在门口迎着,陪他一块到了大牢中。
蔡文是吊死的,人已经放下来了,放在一边的床上。蔡关过去看了一眼,他也知道,不可能让他看出什么来,都是老江湖,把人打晕了,吊上房梁上,根本不会有什么印迹。包括蔡文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太惊恐。
而一边的地上,还有一大块撕下的中衣白缎布,上面是蔡文的血书。
蔡关拿起了血书,来回看了三次。字不多,但文采不错,像是蔡文的口吻。不过,不像是遗书,而更像是申述书。蔡文只承认了他主使学子构陷辛鲲,但是不承认下毒。颇有些喊冤的意思!
“蔡大人,有问题?”指挥使看了一眼,这位进来就看蔡文的脖子,然后就看血书,那表情,就跟他是来查案的,而不是来奔丧的。
“没有!”蔡关看了那血书,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知道老爷子怎么做的了。先让人告诉蔡文,你用血书申述,不然,家里没法救他。不然,蔡文那种,别说划开手指写血书了,他就是手上划破一点皮,都是要哭得跟杀猪一样的人。怎么会写这么多字?等着他写完了,打晕他,再把他吊上房梁。
不过,他觉得老爷子比他想得更加狠辣。但也更盲目了,老爷子真的老了。
若是自己来做这件事,应该再等几天,让蔡文过两堂之后,再自杀,这才会让人同情蔡家。
这回老爷子有点急了,他应该怕蔡文受不得压力,会自己承认下毒。还不如弄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按着惯例,一般这样的,下毒之事,官家也不会再算到了蔡文身上了。
但他老人家也不想想,蔡文是考试那天一早,就被关进了指使所。他怎么知道辛鲲中毒快死了?纵是有人告诉他了,他会吓得自杀?
自己第一天在家,可没人说辛鲲中毒,只说蔡文被关。他也没在意,当时觉得这是小事啊。而第二天,他在部里当差,他是下了班,回了家才知道事情严重了,辛鲲被人抬出了考场。
每个人没有看到真实的辛鲲之前,都不会感受到,辛鲲的情况有多么严重,也不会想到事情会有多严重。而他没真的看到辛鲲之前,他也想不到事情会那么严重。以蔡文那自以为是的性子,他会害怕到自杀?
所以他都不觉得这事有多严重,当天晚上,还关着的蔡文又如何知道?还说下毒不关他的事,时间太早了,这是不是不打自招?所以,他才会说,老爷子老了。
“蔡大人!”边上指挥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蔡关代表蔡家来收尸,结果蔡大人只是看着那血书发呆,这个让指挥使怎么办?
“下官无状,大人海涵。下官还要回去回禀祖父,就此别过。”蔡关把血书收起,但想想,又把血书还给了指挥使,“血书还是请指挥使大人转承办案的大人吧。还有仵作可有验尸,若未出齐报告,下官还是再等一下为好。”
“是,那请蔡大人先在前面稍待。”指挥使忙陪着蔡关出去,给下头人做了一个眼色。
他当然不能说,发现蔡文死后,指挥使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少帝啊。这可是重大事项,少帝当然得第一时间知道。而少帝是派人把指挥所大牢所有人连家眷一块秘密关押。至于说血书,验尸这种事,哪里还用蔡关说。
但这会儿,蔡关主动提了,他说,已经验完了,那不是冤枉得罪人?不如让他们在外头等一下,里头收拾了,让蔡家面上好过些罢了。
“蔡大人,听说那位辛学子是您的学生。”指挥使没话找话,其实这会说啥都是错,这案子也不归指挥所来审,他问真的是闲聊啊。他就觉得奇怪了,一个平民学子,凭什么得到这么多的关注。
“嗯,之前在府河时,就是位极聪慧的孩子。去年北方大旱,下官还秘密的跟京中求援时,这孩子就问我,为什么不换抗旱的作物。若是没有他,去年北方大地只怕要饿殍遍野了。”蔡关想到那个灵动的少年,再想想昨天那个不复人型的样子,心也抽痛了一下。
“现在那位小哥没事吧?”指挥使看蔡关那样,也知道,蔡关不是为了堂弟而心疼。
“谁知道呢,说救不救得活还不一定。”蔡关想想昨天海大夫灰败的脸,他也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蔡文死不足惜,反正他活着也是害人。可是辛鲲死了,他真的觉得有点可惜。而且,心痛!
“那真是可惜了。”指挥使点点头,难怪蔡文这个首铺的孙子都被关押,首辅都救不了。一个本身对朝有功的人,还指着他将来做大事的。结果一切没开始就结束了,难怪少帝要郁闷了。寒门学子,向来都是皇帝最喜欢招揽的心腹啊。
“大人,蔡大人,蔡少爷已经安放好了。”一人进来回禀。
“蔡大人,请老大人节哀,小孩子……总有些顽皮。”指挥使忙起身,尴尬的笑了一下,他倒是想说点什么,可是怎么说?
“谢谢!”蔡关笑不出来,只能点头致意,自己出去了。
第141章心寒(718加)
蔡文的棺材摆上了蔡家的正堂,跟富丽堂皇的蔡家正堂比,那棺材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怎么买这种?”蔡大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跟老爷子禀报时,还皱了一下眉头。不管如何,蔡家的面子还是要的,这种摆出来,实在有点丢脸。
蔡关没说话,家里倒是有两付寿材,那是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准备的。每年上漆,保证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放了这些年,木里的油都慢慢的沁了出来,那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爱物,谁敢说,‘反正您现在也用不上,不如让蔡文先用用?’
蔡关当时出去,想都没这么想,直接让人去敲开了棺材铺的门,抬了个看得过去的就来了。你一个现成的棺材,能跟那定做的比吗?或者现在再去定做一个?
“行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爷子摆了一下手,自己坐在书房的位置上,“跟外头说,闭门谢客!”
“是!”蔡关低头应了一声,还是没有看到蔡三,迟疑了一下,“那三叔和三婶……”
“行了,外面的事你顾起来。不要在家里停太久,去大相国寺做个法事。”老爷子想了一下,没提蔡三夫妇。
蔡关点头,自己退了出去。
蔡大看看父亲,若是这么静悄悄的办蔡文的丧事,老三夫妇会伤心的,再说,老三夫妇就一个儿子。
蔡阁老当然知道长子想什么,不过他没说话,一早知道了消息,他就叫老大去请了假,当然请假时,也写了请罪折。没说辞官,但充分表达了没有教育好子孙的自责。而他现在其实在等,等着皇家的回复。
蔡文死了,血书也是控诉。皇家若是给蔡家面子,这时就会把这事平了。因为蔡文这事,封赏肯定不成的,但让蔡家别那么丧气还是可以的。结果等着蔡家的白幡挂好了,棺材回来了。却没有人上门,他就算说了闭门谢客,可是只说不见客人,不代表了别人可以不来。现在老爷子想的是,果然世态炎凉。
至于说蔡三夫妇怎么样,他哪里有心情管。他突然想到,蔡文出世时,正好自己大病初愈,又马上入阁,而蔡文现在死了,难道自己的好运也就到头了?老爷子现在想的不是蔡文是怎么死的,而是想着,蔡文难不成带走了自己的好运?
而蔡三夫妇就一直在自己的小院里,知道消息,蔡三夫人就晕了过去,但蔡三没有,他的心一下子就如坠冰窑之中,全身发凉。
昨晚父亲的话,不断的在脑子里重复。自己求父亲不要辞官,那还是他惯性的以退为进。一般,父亲会为他的退让,而有所表示,这些年,他们这房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昨天晚上,父亲却说让他外放,所以那就是父亲最后的决定。自己真傻,自己竟然那时没听出来,父亲那时要放弃蔡文了。蔡关都建议让父亲辞官来保住蔡文的命了,而父亲为了他的官位,于是眼睛都不眨的杀了蔡文,也不想想,他是自己惟一的儿子。
甚至没有人来看过他们,只有人进来禀报了一声,三爷被大爷接回来了,老太爷说,不吉利,不让停灵太久,明天一早,会把三爷的棺椁送到大相国寺,念几日的经。
蔡三没说话,让人出去了。他还是坐在自己房里发呆,所以这些就是父亲的决定了,所谓最疼爱的孙子,也不过如此。
而蔡三夫人终于醒了,哭哭泣泣的要到前头看儿子,来叫他时,他看着妻子,却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对妻子的不满,这一刻,突然成了最亲近的人,原来到头来,真的与自己一体的,只有这个女人了。
“爹说,让我们外放,你想去哪?”蔡三爷拉着妻子的手,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