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再上 !
凤涅说罢了,颜贞静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怒意,道:“娘娘,说话之前要三思。”
“我不懂什么叫三思,这时候我也难去三思,”凤涅毫不退让,盯着颜贞静的眼睛,大声问道,“我只想请问颜大人,你做得是谁家的官,你是谁的朝臣?”
颜贞静微微惊愕,而后略微冷笑,道:“娘娘是想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
凤涅讥讽道:“颜大人真是七窍玲珑的心,我就简单地问一个问题而已,颜大人就以为我要给你下套,怎么,是不敢回答了吗?”
颜贞静下巴微抬:“你敢问,我又有何不敢答?我只是笑你明知故问,我颜某人做的是朱家的官,当的是大舜朝的子民做的是大舜的朝臣!”
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往上做了个礼敬的动作,说完,又缓缓地将手放下,睥睨着凤涅,继续说道:“娘娘不就是想听这个吗?但今日我之所以谋划如此,之所以有太子党的出现,就是为了忠于大舜朝,忠于朱家!朱安靖是太子遗孤,堂堂正正地皇室正统,我颜某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是吗?但照我看,却是大大地不对,”凤涅觑着颜贞静,冷笑,“不仅是不对,而且是荒谬绝伦,迂腐之极。”
“娘娘是想激怒我吗?”颜贞静道。
“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肤浅!”凤涅声音陡然提高,“谁有心思跟你斗嘴吵架,我只说你错在哪里,你自己看我说的对不对就是了,你说你忠于大舜,忠于朱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我问你,什么叫做‘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颜贞静浑身一抖,嘴唇张开,却没有出声。
凤涅已经冷笑道:“颜大人好歹也是三甲出身,满腹经纶,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颜贞静似乎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便慢慢说道:“我当然知道,只出自《孟子。尽心下》,乃是圣人之语,民自然是百姓,社稷社稷,社为土,稷为谷,非是如儒者单纯所指的朝廷,而是广义的国家天下……”
凤涅望着他,似笑非笑地:“果然不愧是饱读诗书,社为土,稷为谷,我还真不太清楚,多谢颜大人指教了,既然如此,那就是说,有土地有谷子,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过上好日子,君王的江山才能稳固,有那些愚蠢的儒者,以为社稷便是指朝廷而已,颜大人你很明智地表示不能苟同,大义凛然地说社稷指的是天下百姓,但为什么你却口口声声说要忠于大舜,要忠于朱家?难道在你心中,天下只是一人的天下?你只需要对所谓的朝廷负责,就不需要对最重要的天下百姓负责了吗?”
颜贞静早料到她或许会如此说,但她说的却委实句句厉害,且一连串地话说出来,如箭一样连环不断。他本欲急切地反唇相讥,在内阁的时候他也曾同姬遥司逸澜他们对着辩,从来不曾真正地落于下风,但是现在……
两相比较,颜贞静身形魁伟,凤涅却是身形娇小,他是把握权柄的重臣,又掌握目前先机,她却是范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曾入过冷宫的皇后,气势上相比,本该高下立判的。但不知怎地,颜贞静被她那冷飕飕地眼神一瞥,被那伶牙俐齿却铿锵有力的话一问,竟有些浑身不自在,隐约觉得心里头不安起来,明明觉得没什么不对,可是无端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颜贞静无法容忍,尤其是想到自己所代表的是太子,就宛如太子受到了轻视一般,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恼火,这对于在朝堂上忍气吞声几乎十多年之久、本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韬光养晦的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颜贞静肩头缓缓微沉,望着凤涅,斩钉截铁道:“不用强词夺理,朱家也好,大舜也罢,他们所统辖的自是天下,天下就是朱家的天下,子民都是大舜的子民,我为了皇室正统,让所有都回到原先该有的上来,便同样是为了子民百姓好,又有什么不对?”
“那么……”那种凌厉逼问的气势忽然消失了,她的脸上出现几分默然之色,隐隐地竟有几分悲伤似的。
颜贞静怔怔看着,实在猜不透她心底想什么,问的又是什么,这极快地气势转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方才那句反问好像一记重拳却打在了空虚处,全然使不上力。
却见她双眸一垂,又抬起来,语气也是淡淡地,问道:“那么颜大人,我请问你,现在,百姓可好?”
颜贞静一愣。
凤涅道:“甘宁卫的百姓,被鬼夷铁蹄入侵,日日垂死挣扎,指望朝廷派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南方水患之地,更有十万灾民嗷嗷待哺,等待他们大舜朝的朱姓天子为他们做主……就在我们说话的每一刻钟,都会有不知多少百姓又死在异族的屠戮之下,死在天灾的荼毒之下,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天子稳坐朝堂,稳妥地处理一切,而你身为朝臣,便应当先急天下百姓之所急……却不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甚至想要能执掌平定一切的天子的命!”
颜贞静双拳紧握,缩在袖子内,微微发抖,却不想让她看出来。
身为一个朝臣,一个权臣,这些国家政事,他自然知道的无比清楚。
“等过了这时候,一切便会好的,”周身微微发冷,却还倔强撑着,他为之谋划了许久的大事,怎会因为一个人的三言两语而放弃,颜贞静道,“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凤涅笑着,“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可惜你却偏偏地又做反了!”
颜贞静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够了!我所做的,只是想让朱玄澹交出不该他有的一切而已!何况,他若是真如你所说,是个贤明的好帝王,就不会因为我的计划而张皇失措……是了!”他好像是溺水的人捉到了一根稻草,望着凤涅说道,“不错,他如果真的贤明仁圣,就不会理会你的死活,不会中我们安排下的计策。”
“那么阿靖呢。”凤涅淡淡地。
“什么?”
“朱安靖呢?”凤涅望着颜贞静,反问,“就算是见清不会因为我而张皇失措,你们的计策引来了秦王,挟持了朱安靖,这两个是他在皇族之中仅存的血亲,你觉得,他还能如平常一样,在勤政殿内安然无恙地处理公事吗?”
颜贞静身子的抖已经掩饰不住,嘴唇微微发抖,却不做声。
凤涅的声音缓慢,也带了一丝无奈地疲惫,道:“颜大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凭自己的良心想想,这么多年来,朱玄澹做为一个帝王,他做的怎么样,他可有什么对不住这大舜朝,对不住这天下百姓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