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再上 !
凤涅同朱玄澹两个如隔世相见,说了会儿话,便又有些精神不济,他将她抱入怀里,一路不肯撒手,极至回京,便复又入宫。
朱玄澹不舍得放凤涅回凤仪殿,只抱她到了正阳殿,叫季海去把康嬷嬷找来,叫几个心腹人陪着,在此处歇息,他自己却即刻便去临朝。
昨夜晚擒下的一干人等,或关或杀或流放,极快地处置了。退了朝,先回来看了凤涅无恙,见她还睡着,便又极快地去看了一眼太后,才回来勤政殿。
凤涅睡了许久才起身,一起来,坐着发了会儿懵,便先叫人备水又沐浴了番,整整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浴,整个人才似缓过些劲儿来。
康嬷嬷不知事情究竟如何,但季海早先一步叮嘱要她留神伺候,小心照料,最好不要提及“不在眼前的人”。
康嬷嬷本是不懂的,然而当初子规出宫是她亲眼所见的,如今见凤涅回来子规却没跟着,她心里也隐隐知道,不消说也是很难过的,只是她也知道凤涅看待子规跟别个不同,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便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只是凤涅见到她,当然就也想到子规,可两个人心思一致,谁也不说而已。
凤涅洗完了澡,却因心里不踏实,便又恹恹地回到那张龙床上去卧着,趴了会儿,摸摸底下被褥,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她怅然出来会儿神,便爬起来,问朱玄澹在哪。
正阳殿到勤政殿比较近一些,在殿门外,太监一看是皇后到了,便要去通报,凤涅见殿门关着,将人停了,问道:“谁在里头?”
太监道:“回娘娘,是颜……大人。”一时改不了口,何况天子还未曾判他罪名,小太监便含糊回答。
凤涅往前一步,站在殿门口上,听里头朱玄澹的声音隐隐传来,道:“你可知朕会如何处置你?”
凤涅便站住了脚,只听里头沉默过后,颜贞静道:“罪臣但凭陛下处置,无论如何,皆毫无怨言,甘心伏诛罢了。”
朱玄澹道:“你之罪名,论起来是诛九族的,你可知道?”
颜贞静道:“罪臣知道。”
“可是你的九族里,也有丞相家,而皇后也是范家出身,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范家之人对此事一无所知,”颜贞静道,“还求万岁只处罚罪臣一人,切勿牵连无辜,何况皇后被罪臣所掳,但自始至终对万岁都是矢志不渝,还请万岁对范家网开一面。”
“你倒是有些良心的。”
颜贞静苦笑一声,声音放低:“本想一死了之,只恐怕我死之后,万岁会追究其他不相干的人,故而留此残身……”
朱玄澹道:“瞧你是做足引颈成一块的准备了?”
颜贞静长叹一声,声音恢复几分昔日的坚毅冷静:“罪臣曾是刑部尚书,自知道刑法之利,绝不能欺半分,请陛下,下旨吧!”
朱玄澹道:“朕用你当刑部尚书,倒是没有用错人。”
颜贞静跪地沉默无语。
朱玄澹道:“来人,将颜贞静打入天牢。”门口处,侍卫进内,将人带了下去,颜贞静出了门来,正好跟凤涅面面相对,颜贞静眸色一动,欲言又止,只是苦苦一笑,随人而去了。
凤涅回头看他,望见他身影远去,心中没来由又几分难过,总是这样……有人拼尽一生所为,到头来终究成空,谁又能算无遗策,将乾坤事尽数掌握手中?
或许只有天吧。
她回过身来,此刻勤政殿的门开着,便跟朱玄澹遥遥相望,却见他刹那已经起身,从桌后转出来,大步往她身边走过来。
凤涅迈步入内,也快迎了几步,朱玄澹走的越快,很快到了她跟前,握了她手:“怎么起来了,身子如何?”
“好多了。”凤涅的手被他暖和的双手紧紧握着,“你也没有歇息会儿吗?”
他摇摇头:“朕不累,只要你好,朕……就一点也不累。”
凤涅眼中不由地就酸酸地:“油嘴滑舌的。”
朱玄澹的手轻在她脸颊上抚过,很是心疼地望着她脸上的几道未曾愈合的或深或浅的伤痕,情知是昨晚上在那悬崖上缠斗留下的,一时心有余悸,便道:“是真的,你也知道是真的。”
凤涅望着他满是忧虑的双眸,便想到玉叶曾说过,这人是没有什么弱点的,玉叶看透了,一个女人在后宫厮混只能靠攀附着皇帝,但是这个皇帝,却偏偏不好女色。
玉叶也是聪明的,她选择了仅次于天子的太后,且作出那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只可惜最后仍旧功亏一篑,她虽然看出了朱玄澹唯一的软肋并加以利用,可是却到底没有得逞。
悠悠然地,凤涅叹了口气。
在这大殿之内,殿门还未关上,朱玄澹将她的手紧握着:“你的脸色不太好,要多留心才是,叫太医好生看看可好?”
凤涅摇摇头:“没事的。”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要杀颜贞静吗?”
朱玄澹道:“你觉得呢?”
凤涅想了想:“我刚才在外头听到你们交谈……其实当时我说服颜贞静交出竹信的时候,曾也说过,他的九族也包括我,而皇帝便也自然是九族中的……”
“朕的皇后真是跟朕心有灵犀。”朱玄澹只是笑。
凤涅听这话别有深意似的,正要再问一句,却听到勤政殿外,有个声音道:“瑞妃进见。”
凤涅回头,却见门口上站着的人,果然正是谢霓。
朱玄澹并不放手,将她往身边儿一带,这功夫谢霓已经迈步进来了,行到两人之前,笑眯眯说道:“给万岁,娘娘见礼啦。恭喜两位有惊无险而还,以后比翼连理,再无他人叨扰了。”
凤涅听她这话说的有几分奇异,可见朱玄澹却是一脸淡然地,便也不动声色。
谢霓说完之后,朱玄澹道:“你有心啦,你已经做好了打算了吗?”
谢霓道:“是的,臣女已经想好了。”
凤涅听他两个一问一答,谢霓更是开始以“臣女”相称,心里又惊又疑。
朱玄澹知道她疑惑似的,握着她的手,那手指便在她掌心轻轻地一划。
谢霓方才微微垂着头,这等细小动作却正被她看了个正着,正要笑,朱玄澹已经察觉,咳嗽了声儿道:“那你打算如何呢?”
谢霓便也正色道:“想必万岁已经猜到了,臣女还是想仍旧回甘宁卫去,不知万岁能不能恩准?”她说这话的时候,仍旧一脸天真,还微微地歪着头,略带几分期待。
这功夫凤涅便只静静地看而已。
朱玄澹听谢霓说完,便道:“嗯,当初朕曾经答应过你,不管你如何选择,朕都会同意,又怎会不准?”
谢霓听他答应了,便也噗地一笑:“是啊,我其实也知道万岁你一定会答应的,不然的话,难道留我在宫内碍眼吗?”说这话的时候,又笑着看凤涅。
朱玄澹道:“你聪慧且善解人意,不想留在这里,应该不是怕别人碍眼,而是怕自己不痛快。”
谢霓竟没有否认,只道:“这倒是的……不过,万岁就这么放我回去,不怕我父亲因此大怒?而且如果真的像是那些人说的,我父亲图谋不轨的话,我自然也是人质,陛下真的这么放心吗?”
朱玄澹道:“如果威远侯一代枭雄,倘若当真图谋不轨,又怎会在乎区区一个女儿?至于放你回去他是否会大怒,那就端看你的本事了。”
他怕凤涅听得不耐烦,就看向她,道:“前些时候鬼族来犯,威远侯调兵遣将,以刘休明为先锋,阻击鬼族,刘休明打得不错,在孤城独力撑了三天,拖得鬼族粮草短缺,进退不得。”
凤涅听他说起刘休明,便问道:“那然后呢?”
朱玄澹道:“就在前日,威远侯终于出兵了。”他笑着道,“威远侯是用兵的高手,选得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凤涅听他话中有话,便只问道:“刘休明如何?”
朱玄澹道:“他那守城里,粮草也已经用尽,最后连妇孺都上了城头作战,威远侯再迟半天,就会城破人亡。”
凤涅轻轻地松了口气:“幸好。”
朱玄澹将她的手握的紧了些:“刘休明做的很好,朕已经下旨,让他配合威远侯处理好战后之事,便即刻回京述职。”
凤涅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对话间,谢霓一直瞪着大眼睛骨碌碌地看。
一直等两人说完,朱玄澹转头看向谢霓,道:“威远侯这一击做得也甚得朕心,本也想让他回京一聚的,只是战后事情颇多,就只召见刘休明罢了,只是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是一定要请威远侯回京来见一见的。”
“那是万岁皇恩浩荡。”谢霓说道,“到时候家父一定会来的。”
朱玄澹道:“你此番回去也带信给威远侯,就说朕很是惦念他。你几时要走?”
谢霓道:“在此地也没什么别的事儿,臣女想明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