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再上 !
范瑜说完之后,把伞撑起,施施然地便走入雨中,招摇而去。
凤涅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濛濛雨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脸贴在胳膊上,手探向亭子之外,冰凉的雨点打在手心里,有种沁凉的感觉。
能够得范瑜亲口承认,她“宠爱之人”也被牵连在内,那大概就是子规无误了。
她心里也曾千万次地想过,为什么自己灵魂出窍之时偏偏会看到那三幕场景,马珂,林见放,跟那个现代时空里的自己。
应该都是跟她有某种很紧密联系的人,或者是某种很重要的事,比如马珂车祸,才会被她看到。
可是她不认为她爱马珂爱的死去活来,也不认为他们之间有更多的关系,最震撼她的不过是他居然会得那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后一直到现在她终于确认,马珂的死,是个结束,也是个开始,是另外一个跟她关系密切的人的开始。
当然,她也知道范瑜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自从回宫之后,她虽然看似一切如常,但是心里头,她惦记着林见放,也惦记着子规。
朱玄澹并没有问她,也没有为她解释什么,他只是让范瑜来跟她说一句。
他用心良苦,好让她放心。
她知道朱玄澹对她好,一直跟随朱玄澹的范瑜也知道。
玉叶知道,子规知道,曾经的“朱镇基”也一再旁敲侧击,甚至曾也不惜劝她顺从自己的心为他留下。
双眸望着那渐渐变小的雨,眸子里也有些雾蒙蒙,周身有些泛冷,她将脸埋在臂弯里,听着淅淅沥沥地雨声,一直到雨声中夹杂了轻轻地脚步声。
凤涅还以为是康嬷嬷来了,便仍未动,然后便是有人探臂过来,将她缓缓地拥入怀中。
凤涅一怔,抬头去看,却才看到跟前的人竟是朱玄澹。
他自雨中来,浑身带着淡淡凉意,但用力将她一抱,挡住了沁凉的冷风,很快地她身上就不再如先前那般冷。
“你怎么来了?”凤涅轻声问,也知道他最近忙得很,朝内的事,甘宁卫的事,南边的事,乃至整个天下。
她没有情敌,她的情敌似乎只有天下,这个念头从脑中冒出来,竟忍不住又想笑。
朱玄澹道:“想你了。”
她懒懒地窝在他怀里:“想别人去。”
“就想你。”他饶有兴趣地跟她斗着嘴,“这里冷,抱你回宫吧?”
“又抱,我自己走就是了。”
“地上有水,留神冰了脚。”他叹了口气,有点抱怨地说,“以后别一个人坐在这些冷地方,你浑身都像冰一样。”
“先前又没下雨。”她哼哼着,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
“还敢顶嘴。”他笑着,却一点怨怒都没有,“下次再给朕见到,顶会严惩你。”
她伸出手指,在他好看的脸上一点点滑过,又顽皮地去戳他的嘴唇:“那圣上想怎么严惩臣妾?”
他一张口,咬住她的手指,她急忙抽回来,又被他意犹未尽地吮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回答说道:“等到了床~上再说。”
中秋节很快来到,举国欢腾,朝内稳定,甘宁卫的战事也平定下来,南边的大水过了汛期,已经派了稳妥的人前去整治,已经初步见了成效。
是夜,天子设宴款待众臣,秦王朱镇基,靖王朱安靖,凤涅也都在列,夜幕降临,宫廷之中灯火通明,君臣同欢,众臣子其乐融融。
姬遥同司逸澜两人其实也颇为高兴,范党一边出了个颜贞静,连带打击的范汝慎同崔竞等人也有些气势减弱,虽然不曾趁此机会将范汝慎搬倒,不过也算是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这个中秋两人自然过的极舒心,同时竭力拉拢工部尚书刘岳。
内阁之中,刘岳的儿子刘休明带功而回,一时成为天子面前的红人,正是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此次宴会之上,自也有刘休明。天子还特意又当着群臣的面将他表彰了一番,刘休明当庭谢恩,退下之后,坐在席间,举杯瞬间会扫一眼那高高座上之人,看似是望着天子而已,但只他自己知道,他看的是天子身畔那人。
虽然在甘宁卫出生入死,但回来之后,也听闻了一些惊险的□,譬如皇后被挟持出京之事。
他想不到其中究竟详细如何,但却也知道,必然也如他在甘宁卫的战场一般,她也经历了一场生死征杀。
如今皓月当空,灯火盈盈里,她坐在天子身畔,其人如玉,凤姿倾世。
他想到自己曾经错过的,过错的,一颗心也觉得揪痛起来。
早些时候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才知道什么是“如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他心上不就是冷冷清清地?宛如秋寒冬冷。
与此同时,秦王朱镇基也不时地打量皇兄身边的那个人。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那些匪夷所思的内情的?他“恍惚不在”大舜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究竟知道他的多少?
喝一杯酒,微醺的醉意里头朱镇基细看凤涅一眼,正好看到斯人嘴角微挑的一抹笑意。
这一刻,朱镇基的心中恍然闪过一个影子,几分熟悉。
他停了杯子慌忙细细斟酌,回想到方才那刻他想起的是在自己看过的一个“影视剧”里头某个角色的容颜,她嘴角的那个一闪而过的笑意……好像……好像……
他皱眉苦思,忽然身子一震,他记得那角色红极一时,那扮演者正也是他一度的熟人,那人唤作……
——简凤涅。
范汝慎望着上头的天子同皇后,从小到大,他见识了一代帝后的长成。
那个在自己府上做客的略有些抑郁的少年,当时看他看着范梅仙的眼神,还以为又是一个金屋藏娇,谁知道他的目光从梅仙身上转到了他从未留心的那个丫头的身上。
从昔日襁褓中的婴孩,到怯懦的见了人不敢抬头说话的小丫头,一直到如今的凤威天下……
范汝慎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清楚的记得,正是那些在自己府上盘桓的日子,才让当初那个青涩的端王逐渐地变了一个人,当发现他竟然为那丫头动手打了范瑜一顿的时候,范汝慎似乎知道了,自己这一府的命运,都跟那个他从没有放在眼里的小丫头紧紧相牵。
不仅是他这一府,还有那个年轻的端王,或者说,他们两人的相遇,却也将他们彼此的命运给改变了。
望着那高高在上执手举杯的两人,范汝慎微微地笑了笑,抬头看天上那一轮圆月:不管怎么样,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值得庆贺开怀的事。
离开灯火通明的臣子们的席座,在侧边有些暗淡的回廊里头,范瑜举着一杯残酒,望着那灯火阑珊的热闹处。
他天性好像不喜欢这种众人喧闹的场景,小时候家里头举办家宴,他每一次都不想参与,后来就也渐渐地被取消了参与的资格。
庶出的儿子,乖戾的性情,似乎理所当然地有些上不了台面。
范瑜本来可以歪歪扭扭肆意地长成一棵野草,可是却被人一把拔起来,连根底都变了。
——当被朱玄澹狠狠地打了一顿之后,范瑜就拜服在那个看似高高在上让人无法接近的未来帝王跟前,且成了他最为忠实的暗卫。
现在想他最初欺负范悯,大概也有些出自嫉妒之心。
庶出的身份让他对出身高贵又生得那样好的王子有一种羡慕嫉妒的心理,没想到他竟去跟那个小丫头厮混的不错。
被狠狠打了一顿,倒成了医治范瑜的良药,他彻彻底底地拜服在强者的脚下,一路到现在,他一直也知道自己没有跟错人。
除了……还是有点小小地不服,对于他身边那个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的家伙,那个明明很软弱的小丫头,她是怎么脱胎换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