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无法被更改,无法被挽回。
身旁的迟迢一言不发,应向沂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在颤抖。
虽然很隐蔽,但可以看得出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抖得不像样子。
“确定是他吗?”
应向沂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朵。
迟迢抬起一双茫然无措的眼,近乎恐慌地追着他的目光,嘴唇翕动,吐出无声的字眼:“是……”
那张熟悉的面容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法忘却,就算垂垂老矣,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个从天而降,抱着白梨的男人,分明就是曾救过他的人,也是迟迢最敬重的人——青老。
落枫海的青老,应鱼的族长爷爷。
应向沂压着迟迢的后颈,将他按进怀里。
当初送应鱼回落枫海,他与青老曾有过一面之缘,对应鱼这位族长爷爷印象十分深刻。
老人家相貌出众,即使须发斑白,也无法掩饰年轻时的风采英姿。
除此之外,青老与清垣等人呛声,力排众议送他和无影离开,说一不二的性子和干脆利落的手段也给应向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故而当年轻的青老突然出现时,应向沂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青老是龙族?
青老与白梨有关?
所有疑问都汇聚到一起,指向一件事:青老曾闯入铸剑门,和铸剑门灭门之事或有干系。
应向沂深知迟迢对青老的敬重,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迟迢。
如他所料,迟迢的反应证实了青老的身份,同时也说明了青老出现在这里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
迟迢心里很乱,抓着应向沂的衣服,好似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浮木,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他从破壳以来就是孤儿,没有亲人,从小流离失所。
一步步成长为妖尊之后,他成为了妖界最强大的存在,再没有人能小看他,他也再不用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青老是他唯一尊敬的人。
少年之时,青老救过他,对他不薄。百年前他被仙界的人算计,非亦只是帮助他逃回了妖界,他重伤濒死,是青老出手,将他救了回来。
青老于他,如同再生父母。
这个人,是除应向沂以外,迟迢所有记忆中,最温暖的存在。
铸剑门里的腌臜事太多,一夕之间整个宗门被灭门的事情更不简单。
青老牵扯到这里面,无疑是将千丝万缕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迟迢没办法不去怀疑猜测,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铸剑门被灭门一事,和青老有关,也就是和妖界有关。
迟迢陡然生出一股被背叛的感觉,好似自己被信任的人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应向沂理解他的感受,分出一缕心思观察青老和白梨那边,同时轻轻拍着迟迢的后背,温声哄道:“迢迢,迟迢迢,别想太多,这都是巧合……”
是巧合吗?
迟迢从来不知道青老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轻易就杀死了铸剑门的宗主和一众长老,他看着昏死过去的郁瑾,抬起的手终究没有挥下去。
白梨的身体太虚弱,没办法自己生下孩子,青老盯着她的肚子,面带犹豫。
许是察觉到危险,身为母亲的本能令白梨清醒了一瞬,她看着青老,有些怔忡:“师公?”
师父藏着一幅画像,经常独自翻看,她曾偷偷看过,画像上的人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不知是画像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她相信对方不会伤害她。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她攥着青老的手,哀切地恳求道。
青老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的身体太虚弱,现在生产会死的。”
龙族子嗣稀少,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胎儿会抢夺母体的生机,往往不等生产,母体就会被吸干力量而亡。
孕育一个龙族子嗣,父母双方必须都有强大的力量。
白梨能顺利怀胎十个月,并非她和郁瑾足够强大,而是因为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孩子并不是纯粹的龙族血脉,反噬也会小很多。
她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护孩子了,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虚弱感:“不,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白梨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看到遍地的鲜血和尸体,感觉到背后铸剑炉里的温暖火光,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只有一种终于了结此事的疲倦。
“我,我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师父死在铸剑门的人手中,我一直都想为她报仇。有人说爱我,我不相信,有人说会保护我,我也不相信,我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没有一丝动容吗?”
她回顾过去的时光,处处都能发现郁剑对她的照顾,在铸剑门山下住的日子里,她是否真的未曾动过心?
青老眼神晦暗:“伤害你……师父的人都死了,我带你回家,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他来迟了,终究没能救下自己所爱之人,白梨是爱人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不能再看着她离开。
白梨摇摇头,抬眸看向炽烈的火光:“铸剑门没有放过我,我也没有放过他们,可我看着他跳进去铸剑炉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