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夙任一直围在他身边打转的时候,沈亦棠还有些受不了他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来也就慢慢习惯,如今人不再身边了,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干什么都觉得差那么点儿意思,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习惯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喂!丑八怪,叫你呢!流里流气的少年留着大背头,一步三摇领着一群小弟招摇过市一样停在沈亦棠桌前,哗啦一下把桌上的书本扫落在地,镶满银色铆钉的马丁靴嚣张的踩在旁边夙任的桌子上。
沈亦棠眉头微不可闻轻蹙一下,没来由的觉得踩在夙任桌子上的那只脚碍眼的很。
我说,丑八怪,哥几个有段时间没来找你交流感情了,怎么,有没有想哥几个?
旁边一群狗腿小弟配合的哈哈大笑,整个三班除了张狂的笑声之外鸦雀无声,都在静观这场久违的戏码。
娄嚣狭促的看着沈亦棠,最近夙任总是和他形影不离,夙任又因为一人干翻一中十几个人,一战成名,他们也不想触霉头,所以夙任跟在沈亦棠身边这些日子,是他整个高中生涯里,过得最为平静的一段时光。
沈亦棠看着流里流气的娄嚣,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是因为习惯了现在平静的生活,还是仅仅是因为习惯了那个人而已。
还记得上学第一天,他带着满身伤痕回到棺材铺,师傅没有责怪他弄破崭新的校服,也没有埋怨他弄丢了新书包,只是细心帮他处理好了伤口,然后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小棠,这其实是一种修行,修得一颗平常心
可是师傅,我可能不想在平静下去了。
你聋了?看来老子要重新好好教教你规矩才行!
娄嚣带着风声来势汹汹的一巴掌,蓦然的停在半空,被一只看似有些纤弱的手掌轻轻拦住。
呦呵!你这是长本事了,爷爷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后面的话越来越没有底气,娄嚣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可就是不能抽回被拦住的手臂,任凭他如何挣扎,沈亦棠就是纹丝不动,目光平缓的看着他,好似在嘲笑他不自量力,蜉蝣撼树。
你他吗的!
砰!
沈亦棠从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娄嚣嘴巴聒噪的让人厌烦至极,干脆直接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然后娄嚣就在一群小弟震惊的目光中吐出两颗后槽牙倒飞出去。
嘶
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三班的空气霎时间冻结,静的掉根儿针都能听见。
我要弄死你!
娄嚣口齿不清的低吼一声,浑浊的眸子里燃起一团愤怒的火焰将理智燃烧殆尽,不去管血水混杂着口水从嘴角滴下,操起旁边一把椅子狠狠的朝着沈亦棠头上砸去。
老大!
你冷静点啊,大哥!
虽说这几个和街面上的小混混一样不学无术,可最多也就是欺负欺负老实人,娄嚣这一下下去怕是要出人命的,几个狗腿子七手八脚费力的拦下娄嚣。
可娄嚣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为了维护自己仅剩的一点儿尊严,亮出了爪牙,要和沈亦棠不死不休。
沈亦棠你不要太张狂
忠犬小弟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一下子失了声,看着沈亦棠身后,两股战战,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声惨叫在喉咙里转了九曲十八弯之后终于喊了出来。
鬼啊!!!
其他几个人差不多都是这个反应,软倒在一起鬼哭狼嚎。
被沈亦棠强行拘过来的枉死鬼极力想将自己半边耷拉在肩膀上的头颅扶正,想要给大师留下一个好印象,摆弄了半天,不过因为脖子上的伤口太过恐怖,脊椎骨完全断裂,只剩下极少的一部分皮肉还连接在一起,枉死鬼始终摆弄不掉正确的位置上,最终只能双手向上托举起脑袋,末了冲沈亦棠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娄嚣几人被沈亦棠下了禁止,除了他和身后的枉死鬼,目之所及皆是烟云缭绕的阴气,曾让他们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
红毛小弟说完便没义气的直接晕倒了,淡黄色的水渍逐渐在他身下洇开,竟然是被吓得直接失禁了。
沈沈亦棠,我们错了,你饶了我们吧,求求你了我的妈呀!求求您别对我笑了,我都要尿了,呜呜呜
黄毛小弟紧紧扎进旁边蓝毛兄弟怀里哭的稀里哗啦,手指深深陷入蓝毛儿兄弟大腿里,蓝毛兄弟抖如筛糠,对于疼痛一无所知。
沈亦棠捏了个诀,解除了几人的禁制,身后的枉死鬼像是赶着投胎一样,呲溜一声钻入地底,飞速遁去。
娄嚣几人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觉阳光是如此的和蔼可亲,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又活过来了,便看到了沈亦棠神情冷淡的脸,吓得肝颤儿,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给跪了。
哈哈哈哈哈
三班同学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有的甚至笑出了眼泪,在他们眼里,娄嚣几人只不过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就开始哭爹喊娘,洋相尽出,甚至红毛儿还失禁了,娄嚣的脸臊的通红,带着一众小弟灰溜溜的走了。
你活不长了。沈亦棠凉凉的开口,娄嚣离去的脚步一顿,虽然沈亦棠没有明说,可他有一种直觉,这是就是对他说的。
人活一口气,鬼争一炷香,你气数将尽,好自为之。
沈亦棠确实是对娄嚣说的,在看到娄嚣的第一眼,他便有些奇怪,娄嚣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黑气中,五官都有些朦胧的看不清,这本该是暮年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状态,就像燃尽的最后一小截儿蜡烛,照亮自己都显得费劲,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沈亦棠不准备多管闲事,对于娄嚣,提醒一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沈亦棠从课堂里掏出湿纸巾,擦去夙任桌子上那个碍眼的鞋印,没了上课的心情,在三班同学的注目礼中和英语老师擦肩而过走出了教室,
反正下一节课是英语课随堂测验,歪歪扭扭的外国字母在他眼里根本和小蝌蚪没有区别,像看天书一样,比起英语课,他更愿意去看鬼画符。
娄嚣默默捡起散落在四处的书本,还细心擦去上面的灰尘,摆放回原处,低着头出了三班的教室。
沈亦棠莫名觉得烦躁,烦他自己,也烦夙任,自从见到夙任之后,他就不受控制的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沈亦棠不知不觉来到了初次和夙任相遇的小树林,临近黄昏,阳气渐弱,阴气复苏,而且小树林又是坐落在阴气最为浓郁的西南角,因此日头还有一大截,小树林里就已经阴气森森,细针一样寒气混杂着阴气,直往人家骨头里钻,所以一到了晚上,没有人愿意往这边走。
距离放学还有三节晚自习,沈亦棠闲来无事,不想回去上课,又不想被神出鬼没的教导主任抓包儿,这个清冷无人的小树林反倒是一个好去处,一抬脚便走了进去。
沈亦棠一手枕在脑后,随意的躺在树冠上,天边云卷云舒,耳边树叶簌簌作响,带着寒气的夜风吹起他略微长长了一些的头发,手里依旧把玩着那张紫色的云雷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亮十五不圆十六圆,皎洁的白玉盘挂在天边,薄薄的云层轻纱一样环在在圆月周围,静谧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