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天舟说:“这种妆容还要笑,真丑。”左鸢说:“我有很多面,这种妆容是我其中的一面。别以为自己很了解我。我们认识还不足半年吧。”
纪天舟不咸不淡。“我怎么记得是十年?”左鸢双眼圆睁。“你!”
纪天舟说:“十年前的今晚,市政府广场放烟花。有个女孩看完烟花,抄近道走小巷回学校。她在巷子里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她救了那个男孩。我的记忆有误吗?”
第112章第112章
这辈子,纪天舟都不会忘记十年前那个夜晚。他浑身是血,跑到大街上,大街上空无一人。于是他又跑到小巷子里,想敲开那些紧闭的门。
他跑到小巷子里,迎面遇上的女孩被他吓得不轻,惊慌失措。她捡起拖把揍他,狠狠地揍他。然后他昏倒了,他感觉那个女孩抱着他。模糊中他又看见三个绑匪追上来,手中的刀闪着寒光。
他看见那个勇敢的女孩冲绑匪挥舞拖把。他听见那个勇敢的女孩拼命地大喊大叫,失火啦,失火啦,快起来救火啊!房子烧啦!小巷子里,窗户的灯光陆续点亮。紧闭的门,也陆续开启。
左鸢泪流满面。“我以为你忘记了,我真的以为你忘记了。”“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纪天舟动情地说,声音里满是悲呛。
左鸢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纪天舟说:“你在天台,奋不顾身救朵朵的时候。你勇敢的表情,和当年一模一样。”
左鸢扑到纪天舟怀里,使劲捶他。“纪天舟,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恨你!我恨你!”纪天舟搂住她,挣扎着亲吻她的头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谅我!”
左鸢擦掉眼泪。“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能和夏霁分手的。她很可怜。”
纪天舟说:“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是个坏人。十年,我变心了。我承认,我变心了。我不能害了你再害她!我不能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
左鸢推开他。“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时间可以令你爱上我,也可以令你爱上她。”纪天舟说:“不可以!我知道这次不可以!”
左鸢说:“你必须可以!你想想,你现在去和她说分手,她能承受吗?”纪天舟痛苦地望着左鸢。
左鸢的心忽然变得开朗。“我们今晚把话说明白,我很高兴。我知道你也是初次见面就认出我了,我很高兴。纪天舟,如果你爱我,今晚你把你的爱一次全部给我!但是过了今晚,我们只是好朋友,普通的好朋友。你相信我,没有你,我还可以生活。但是没有你,夏霁肯定活不下去。”
两人紧紧拥抱。纪天舟疯狂地亲吻左鸢。仿佛过了今晚,等待他们的,就是生离死别。
夏霁打电话约纪天舟吃晚饭。纪天舟说:“怎么啦?最近我都要加班。”夏霁说:“你真是忙人多忘事。之前画廊卖出三幅画,你说等朵朵的案子结束,陪我庆祝的。”抱歉,他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夏霁定的餐馆,她比纪天舟早到,纪天舟迟了二十分钟。夏霁笑说:“罚你多喝两杯橙汁。”纪天舟也笑说:“还是老规矩嘛!”夏霁说:“你以为我忘了,我才不像你这么没良心呢!”
明明知道夏霁说者无心,纪天舟却仍然听者有意。他说:“以前每次有重大考试,考完我们就偷偷跑来这间餐馆大吃一顿,谁迟到谁多喝两杯橙汁。”
夏霁笑说:“你说的以前,至少已经是十年前了。”纪天舟笑问:“你想说什么?岁月不饶人?我们都老了?”“喂喂喂!”夏霁难得开玩笑,“你老你的,可别算上我,我年轻貌美。”
吃完饭,夏霁提议逛夜市。纪天舟对此类活动毫无兴趣,他更想回家,但他不忍逆她的意思。她挽着他的胳膊,两人在大街上走。夜风拂面,有点凉。
夏霁问:“快过年了,今年春节我们去欧洲好吗?”纪天舟反问:“怎么突然想去欧洲?”夏霁说:“想和你去,我们一起,好吗?”
纪天舟说:“太仓促了吧!我不一定能拿到假期。你知道的,外地同事要回家过年,我得值班。还有,机票和酒店,我也没预订。估计现在不好订了。”
夏霁说:“你同意,这些都交给我来办。我们把爷爷也带上,这样他不会孤单。”纪天舟想了想说:“我和同事商量换班,然后再告诉你。”“嗯!”夏霁的头亲昵地靠着纪天舟的胳膊。
经过一间婚纱店。夏霁被橱窗里的广告吸引,拉着纪天舟进去。店员见有顾客上门,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晚上好!有什么可以帮助两位的。我们昨天到的新款婚纱,全江城就我们店有,拿给两位看看吧。”夏霁笑眯眯地,用询问的眼神望着纪天舟。纪天舟点头。
店员赶紧领着夏霁到里面试婚纱。另一位店员又上阵对纪天舟说:“先生,我们的礼服也是昨天到的,我拿给您试试。”纪天舟说:“不用了!”
那店员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说:“先生,您女朋友试婚纱,您怎么能不试礼服呢?您过来看看,礼服真的很配您!”纪天舟反问:“谁规定女朋友试婚纱,男朋友就要试礼服?有这条法规吗?”
这句话噎得店员目瞪口呆,默默离开。
夏霁穿着婚纱出来。店员跟在后面帮她整理裙摆。
夏霁问:“小天,你觉得怎么样?”纪天舟觉得自己无法评论。店员说:“当然漂亮啦!美女,这款婚纱简直是为你量身订制的。真的!你照照,多配你啊!高贵,大方,得体!全江城只有这一款哦。”
夏霁又问纪天舟:“你觉得怎么样嘛?”纪天舟说:“还行吧。”夏霁笑说:“只是还行啊?你的眼光好高哦!那我换一套。”
纪天舟百无聊奈地在店里走了两圈。他看见街对面是卖钻戒的店铺。
曾几何时,他忽悠那个人挑选钻戒,谎称送给她的父母。如果那天他当机立断买下钻戒向她求婚。他和她的人生,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形同陌路的境地。
“小天!小天!”夏霁喊,“这件你觉得怎么样?”纪天舟走过去,看了看说,“挺好的!还行。”夏霁笑笑问:“还行是什么意思。”纪天舟说:“勉强凑和。”
店员连忙说:“美女,这件真的很漂亮。你要拿定主意啊!我们现在还有套餐优惠,性价比很高的。”夏霁笑笑说:“谢谢!”
两人离开婚纱店。纪天舟说:“我送你回去吧,好冷!”夏霁没搭理他。纪天舟说:“怎么啦?刚才的婚纱你很喜欢吗?我觉得不漂亮。”夏霁说:“不是婚纱的问题!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纪天舟沉默。
夏霁说:“你说等朵朵的案子结束,我们结婚的。”纪天舟还是沉默。夏霁问:“你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还爱着她如果是,你说一声,我马上消失。”
纪天舟沉默。很多时候沉默就是当事人的答案,就是当事人的态度。
有出租车经过,夏霁上车,绝尘而去。纪天舟站在街头,吹着夜风。心里烦乱之极,却又空空荡荡。
他站了好久,才想起应该打电话给夏霁,但是他又想起更应该打电话给左鸢。最终,他都没打。
当断则断,他不能再联系夏霁。至于左鸢,他和她已经是普通的好朋友了。以她的性格,还会给他机会吗?
熙熙攘攘的街头,纪天舟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左鸢正式接受奚何初的邀请,去他家见他父母。奚何初和她说了很多次,她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辞。那天晚上,她拒绝纪天舟复合的要求后,她立刻答应奚何初了。人生是要向前的,人生不能站在原地不走的。
奚何初的母亲何医生非常喜欢左鸢。她和奚何初相亲,还是何医生安排的。
奚何初的父亲是律师,眼神里闪烁着职业化的精明,又乐呵呵的,显得和蔼可亲。奚何初在法学院教书,基本算是子承父业。
左鸢记得奚何初曾提过,他的父母感情淡漠,常年不交流,她发现好像的确如此。不仔细观察倒不觉得,仔细点就能发现,两人对她客客气气,但两人之间没有互动。唉,反正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这样也能过一辈子吗?为什么不离婚?
同样的事情,每个人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已为自己的人生做了选择。既然选择了,那就慢慢接受,慢慢习惯吧。
这顿晚饭,吃得最开心的人是奚何初。他时不时忘了吃饭,用充满笑意地眼睛看着左鸢,仿佛全世界的珍宝都堆在他面前。左鸢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她理解这种感觉,她和纪天舟在一起也是这种感觉。全世界的珍宝都堆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不会要这些珍宝,只会要人。
吃完饭又吃水果。大家聊天。九点钟,左鸢表示她该回去了。奚何初立刻站起来给她拿外套。他的父母千叮万嘱她,以后要常常来玩。
在车上,奚何初偷偷地笑。左鸢问:“你笑什么?我今晚表现得不得体吗?”奚何初说:“得体!大方得体!”左鸢问:“那你笑什么?”奚何初笑说:“你管得真宽。我笑还不能笑嘛!”
到了春熙湖畔,左鸢说:“我自己上去,你不用送我。回家早点休息。”奚何初说:“左鸢,我要去美国访学,一年。”
“啊?”左鸢惊讶地问,“什么时候走?”奚何初说:“过了元宵节。”左鸢笑说:“还早呢,大年三十还没到呢。你要买什么东西带过去,我陪你买。”
奚何初拉过她的手说:“我提前告诉你,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左鸢呆了。奚何初说:“我知道我这个提议有点突然,但是我真的考虑了很久,而且我很有诚意。”
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红色丝绒盒。他打开它,是戒指。“这是我用自己的工资买的,有点小,希望你不要嫌弃。如果你接受我,我发誓,这辈子我会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生命。左鸢,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瞬间,左鸢的眼泪往外涌,不受控制。
“你答应我了,对吗?”奚何初问。左鸢的嘴唇颤抖了几下,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含泪点头。这样的命运,也挺好。命运待她不薄,她愿意接受。她愿意和命运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她不再坚持,她放过自己,她放过自己今后的人生。
奚何初喜出望外,将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左鸢的无名指上。“你看,正好,正合适。”
奚何初将左鸢揽入怀中。“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一定会让你很爱很爱我的,就如同我很爱很爱你。”
左鸢在奚何初的怀里尽情地痛哭。
第二天早晨,纪天舟就发现左鸢的无名指上那璀璨的钻戒。大白天,闪着耀目的光彩。
两人同时出门上班,互相轻松地打招呼说早上好,但是周身却笼罩着浓厚的尴尬的气氛。
电梯到一楼,左鸢逃也似的往外跑,手里的文件夹却不争气地掉在地上,她忙蹲下来收拾。纪天舟沉默着,也蹲下来帮她收拾。“谢谢,谢谢。”左鸢说。“不客气。”纪天舟说。
他将资料交给他,她伸手来接。他看见她无名指上的钻戒,顿住了,呆傻了,心脏如同遭受重击。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啊!他不该没有心理准备。
“戒指很漂亮。”纪天舟说。“我也很喜欢,我觉得很适合我。”左鸢说。
“奚教授……他很幸运。”纪天舟说。“忘了我!你和夏霁要好好的。”左鸢接过资料,轻轻地说。
左鸢走了。纪天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现在,他真的,终于,彻底,失去她了。她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走,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任谁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春熙湖畔这几天有业主装修,小区的角落里堆满建筑垃圾。纪天舟的车出了停车场,往大门口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撞在建筑垃圾上。
保安大喊大叫:“有人撞车啦!有人撞车啦!”晨练的大爷大妈们迅速向纪天舟围拢。有人说:“哎呀,这不是老纪的孙子嘛,快送医院!”
“啊!纪警官!哎呀,真的是纪警官。”那保安对着已经走远的左鸢大喊大叫,“左记者,左记者,快回来!你男朋友撞车啦!”
第113章第113章
左鸢和热心的保安将纪天舟送到医院。有大爷大妈立即打电话告诉纪维平,纪维平很快赶到医院。
纪天舟刚刚做完检查,头上缠着纱布。纪维平说:“怎么搞的?好好的,撞车?你开车一向很稳,从来没出过事。”纪天舟说:“不小心嘛。谁都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左鸢拎着一大包药进来。纪维平看看她,又看看他,说:“总之以后要注意安全。”纪天舟说:“明天我把安全两个字贴在挡风玻璃上。”纪维平笑笑说:“我批准。”
左鸢将药交给纪维平。“老爷子,这是外敷的,这是内服的,这是用药的要求。”纪维平说:“别给我啊!我忙着呢!你送他回去吧!”“呃!”左鸢说,“我还要上班。”纪天舟忙说:“没事,没事,你快去上班吧。”
左鸢走了。纪维平莫名其妙,问:“你们俩又怎么啦?”纪天舟说:“没怎么,和以前一样。”纪维平惊喜地问:“以前?你们和好啦?”纪天舟说:“和以前一样,我们分手了。”
晚上傅卓斐来找纪天舟,看见纪天舟头上的纱布,心疼地问:“你这是怎么啦?”纪维平说:“为情所伤!”傅卓斐问:“夏霁欺侮你啦!”“爷爷!舅舅!”纪天舟无奈地说,“放过我吧!”傅卓斐说:“可是你到底怎么啦?”纪天舟说:“没事,没事。”
傅卓斐说:“明天我让乔医生过来给你检查。”纪天舟说:“我真的没事。”傅卓斐说:“还是检查一下,我才放心。”“我不要。”纪天舟强硬地坚持。这个医生,小时候帮他打针,每次都打得他哇哇哭,他有童年阴影。“还是检查一下吧,我也不放心。”纪维平幸灾乐祸。
纪维平去厨房做饭,傅卓斐和纪天舟进书房。
傅卓斐交给纪天舟一张会员卡。“笄山庄园六十六号,你第一次去的时候,必须由那三个老家伙带你进去,不然他们不认的!”纪天舟说:“那我岂不是还要应付那三个老家伙。”
傅卓斐说:“不要用应付这个词。他们都是社会名流,有钱有地位。至少比你强。”纪天舟说:“什么钱和地位,我觉得自由自在最高贵。”傅卓斐说:“年轻气盛!”
纪天舟问:“他们不知道我是你外甥吧。”傅卓斐说:“我找别人帮忙的!查到你也也查不到我!我不管你干什么,总之你给我记住,小命比工作更重要!”
纪天舟拉开抽屉,放好会员证。不经意间傅卓斐看见他的书桌上,厚厚的资料。葛家旗的名字和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