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声，周桃一脚踢飞了鞋，脸都气得变了形，“他敢我就要他好看！”

顾念之吓了一跳，不过心里好笑，“你怎么要他好看啊，你们相爱相杀？那不是互相伤害嘛，我看问题就出在那个纪棠身上，要是没有她，也就没这么多破事。”

周桃愣了下，傻乎乎地问，“要怎么没有她啊？”

顾念之笑了下，“什么怎么没有她啊，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好端端没了，不过给点小教训还是挺简单的，剧组经常那么多意外，吊威亚摔伤，什么溺水啊，着火啊，哦，骑马，这要是马受惊了，摔下来一辈子站不起来的大有人在，没办法，外人看咱们光鲜亮丽，谁知道是个高危行业，这命不好能怪谁……”

顾念之心里想的是剧组正式拍摄不久，剧组发生意外还来得及换人，换个女配角而已，在她看来也没多大影响。

她漫不经心说完，周桃陷入沉思，不一会儿就告别了。

顾念之合上门，唇角勾起一抹笑，却不知道门合上的那刹那，周桃余光扫了一眼，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骂她蠢而不自知，随后摸了摸身上带的录音笔，大步离去。

《锦衣卫》有大量骑马戏份，导演要求除了少数需要在马上完成高难动作的场景，其他一律骑真马。

影视基地一般都有专门养马供拍摄用，剧组的马就是在那里租借。

纪棠用几天时间跟自己的马熟悉了，就开始正式拍摄。

接下来的一场戏是大夜戏，她以杀手的身份出现，被周玉轩和他的锦衣卫发现，在夜晚的竹林中围追堵截。

入夜后气温很低，加上接连下了两场春雨，天气十分阴冷，拍这场戏之前导演专门叫人煮了姜汤，吩咐每个人喝一碗保持体温，然后再次交代各种细节，准备开拍。

纪棠脱了身上的大衣，一身黑色劲装马尾高束，手握长剑，外形十分飒。

周玉轩上场的时候还夸赞道，“你这个扮相好，给我耍个剑花看看。”

纪棠挽了个剑花，然后利落地收剑，歪头问，“怎么样啊，指挥使大人？”

周玉轩鼓掌，“本座觉得甚好。”

剧组无聊，两个人熟了就经常这么玩儿，旁边人看得直乐，气氛轻松了很多。

导演拿着大喇叭喊，“开始了，都准备了——”

赵西洲白天并没有多少机会看到纪棠，群演的角色也不是由着他挑，偶尔运气好才抽到纪棠这个组，有时候扮演太监，有时候是锦衣卫兵校，这次由于会骑马，被分到了这场戏。

他扮演的是一名锦衣卫，跟他同样身份的人有十几个，他们一早化妆换衣服，上了马后就在竹林静静等待。

竹林里布置好微弱的道具灯，其他人站在外面铮亮的照明灯下，他回头就能清晰地看到纪棠，又见她跟别人说说笑笑，他不像之前那么嫉妒吃醋，发自内心为她能融入剧组而高兴，只是想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他猜她知道了，他借着粉丝名义托人给她送东西——有时候是几盘剥了皮、码进盒子里拿保鲜膜裹好的新鲜水果，有时候是小太阳之类的小电器，还有遮阳伞啊、护膝、暖宝宝、充电宝，或者牛肉干之类的零食，都是他通过观察，她可能缺的东西。

但是她收了一次后就不收了。

后来他拜托送东西的那个人回去转告他，纪棠的助理说以后不要送了。

赵西洲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那种被她完全隔绝在她的世界外的感受不好受，他除了坚持，无能为力。

演员们到了指定位置，导演喊，“现场准备，3，2，1——”

纪棠俯下身抓紧缰绳，用力一夹马腹，马儿扬起蹄子飞奔起来。

周玉轩飞身上马，扬声道，“都给我追！”

竹林中光影交错，风声、马蹄声，兵器撞击的锵锵声不绝于耳，夜色遮掩下，上演着一场你追我赶的生死追击。

“咻”地，几支弓箭在风中应声而出，直指纪棠后背，她察觉到危险，拿剑格挡，一支利箭从脸颊擦过，深深插进旁边的竹竿，竹竿呲地炸开。

纪棠再次夹紧马肚，加速前进，她已经感觉到不对，太颠簸了——马的状态不对，还不等多想，整个人就随着马突然抬起前蹄嘶吼，差点飞摔出去。

顾丹秋在棚里对着对讲机大喊，“怎么回事！”

“马有问题，纪棠的马失控了，差点摔下来！”

轨道车上的摄影师焦急地喊着，并叫人快速撤离，担心马发疯冲过来，毁坏设备。

周玉轩这边紧接着被迫停下，他们跟纪棠有段距离，加上光线问题，只能隐约看见前面的场景，但光听马痛苦的嘶吼就汗毛直竖，知道出了大问题。

周玉轩心脏提在嗓子眼，下马的时候连马磴子都没踩中，滑下来后下意识就往前跑，有人将他拉回来，焦急道，“周老师，后退、快后退——”

周玉轩低吼，“纪棠在马上！”

他刚说完，旁边一匹马飞奔了出去，混乱中有人问，“那是谁？”

“谁骑着马跑出去了！”

“都停下都往后退！”

……

纪棠身下马匹剧烈抖动着，她知道这种训练过的马，没人招惹它，它不会突然这样，但此时唯有死死抓着马缰绳，言语安抚它，“小黑，听话、听话！”

马猛地一声嘶吼，前蹄离地，站立了起来，纪棠的身影被高高抛起的那瞬间，所有人瞪大眼看着这惊魂一幕，失声尖叫。

一匹马冲了出来，马上的人嘶声大喊，“夹紧马肚子，别松手！”

纪棠知道摔下去什么后果，闻言奋力夹紧马肚，死死抓着马缰绳，下一秒马蹄落地，她整个人又随着强劲的力道重重甩在马背上，那一下摔得七荤八素，人差点懵了的时候，耳边有人大喊，“跳，往下跳！”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一侧，他张开双臂，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纪棠，跳！”

另一边训练员挥动着套马杆子赶到，但马上有人，他制服马的过程马依旧会发疯，所以一直犹豫着止步不前。

纪棠几乎没有想，脚尖找准着力点，用力往外翻下马。

男人双臂在半空中接住她，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借着惯性滚出马蹄下，同时另一侧的训练员找准时机套住马头，奋力拨动到自己那边，避免两人被马蹄踩中。

纪棠被抱着滚在草丛里，喘息中闻到男人身上的气息，耳边都是心脏狂跳的鼓噪声，她很久缓不过神。

“纪老师！”

“纪老师能动吗？”

“让医生过来看有没有摔伤，都别乱碰人！”

一大波人涌来，在混乱中询问着。

有人吼，“医生来了，都让开!”

光影晃动中，纪棠被扶坐起来，有人在她身上揉捏，“这里疼吗？”

纪棠身体是麻木的，感觉不到痛和不痛，她下意识摇头。

“她应该没伤着骨头，身上有擦伤，先送到救护车——”

拍摄前顾丹秋担心发生意外，提前叫救护车待命准备，现在派上了用场。

纪棠被送上车时，模模糊糊听见有人说，“我没事，把她放在担架床。”

不一会儿她被放下来，医护人员在她身边忙来忙去，测血压心率，处理外伤。

顾丹秋赶到问明情况，请监制跟随两名伤者去医院，并嘱咐纪棠好好休息。

纪棠头晕眼花、精力不济，戴上氧气就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她醒来，李音和林琳都在身边陪着。

“我去叫医生，你先喂她喝点水。”

林琳出去了，留下李音照顾她。

李音昨天差点吓晕过去，此时还是忍不住想掉眼泪，一边小心扶她起来喂水，一边无不埋怨道，“昨天真是太危险了，你但凡没抓住马缰绳就被踩在马蹄子下面了，咱们回去跟导演说说，以后用替身吧！”

纪棠全身就像被什么碾过一样，筋骨又酸又痛，但睡了一晚恢复不少精力，嘴巴润过之后刚想说话，林琳带着医生回来了。

医生检查一遍，纪棠除了擦伤和肌肉劳损没什么大毛病，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行了。

纪棠目光微动，询问道，“昨晚上跟我一起送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后背着地摔伤……”

纪棠忍不住道，“伤了腰椎？”

她从马背跳出去那一下带出去的力道，加上她本身的重量，如果……

“那倒不，只是软组织挫伤，比你严重点，但跟你一样都需要好好休息。”

纪棠松了口气。

医生走后，林琳叫李音也先出去，门一被关上，她就说，“昨晚马突然失控的事有蹊跷，周玉轩那边主张报了警——”

纪棠惊愕失色。

第47章

“后来真查出东西了,马鞍里面找见一枚钉子，地下捡到两枚，马的后背磨出血,它能不失控吗！”

林琳说完后语重心长,“纪棠,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人，虽然片场人多眼杂，警方不一定能排查出谁干的,但我们也好做预防。”

“……”

纪棠莫名想到顾念之,但又觉得不可能,她有名有利，犯不着因为看不惯就下这种手。

她摇了摇头，“我暂时想不到,平时跟其他人相处也还好，跟顾念之发生过冲突,但她应该不可能。”

林琳也觉得不可能,女明星私下斗的厉害,真触犯法律的事情不是谁都敢干。

她安慰，“那你先好好休息,顾导还说让给你找个心理医生,担心你落下阴影。”

纪棠笑了笑,“我还好,以前骑马也摔过，有点经验。”

“也亏你有经验，一般人开始就摔下去了，这要掉到马蹄子下，还不得……”

林琳想起就后怕,又恨下手的人心思歹毒，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朝白墙指了指，“他们说当时幸亏有个人跑出来救了你，就住在隔壁，我带了点东西，待会儿咱们一起过去看看人家，好好道个谢。”

“……你去忙你的，我去看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专门……”

林琳没说完，纪棠神色复杂地望她一眼，打断道，“赵西洲。”

“什么？”

“是赵西洲。”

“……”

林琳张着嘴巴好久才合上，“前、前段时间顾念之通稿，还配着合照，那真是……他？”

纪棠点头。

“……”

林琳走后，纪棠在地下走了一圈，除了肌肉酸痛和一些擦伤，身上没什么大碍，她就拎了一些东西去隔壁。

敲门之后，有人说，“进来。”

纪棠顿了顿走了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护工，正给赵西洲换打点滴的药，赵西洲在床上合眼躺着，一边的膀子裸着，上面缠着纱布。

房间里没任何家属。

护工没见过纪棠，见她拎着东西就问，“你是家属？”

随即突然兴奋，“你是那个……”

纪棠没承认也没否认，笑了笑说道，“我过来看看他。”

赵西洲一下子睁开眼，陡然看到夜思梦想念而不得的人，脸上满满的不敢相信，他忙挣扎着往起坐。

护工急声道，“你小心，肩膀拉伤不能乱动。”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

护工看了看纪棠，近距离接触到明星，有点舍不得走，但不得不遵守本职工作，“……你有事就按呼叫铃。”

她出去合好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

赵西洲一瞬不瞬地望着纪棠，他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招呼她，指了指床铺道，“我听医生说你伤不少，你坐。”

纪棠没坐，往前走了几步把东西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转头对赵西洲鞠了一躬。

“谢谢你昨晚上救了我，你的医药费我全部负责，你看还需要什么补偿尽管提，或者想吃什么尽管说。”

赵西洲动作僵硬下来，她那么客气疏离地说出那些话，每个字都像在他心脏剜了一刀，一瞬间他眼圈红了，“你什么意思？”

纪棠抬眼对上他视线，“没其他意思，就是想感谢你而已。”

“我不需要你感谢。”

“好，你好好养伤。”

纪棠掉头就走，胳膊被赵西洲从后面挽住，他嗓音差点哭出来，几乎在哀求，“棠，别这样。”

“别这么对我，别这么冷漠，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欠你，我在想办法还，我不求你给我什么回应，只希望别再把我当陌生人一样看待……”

纪棠打断他，“请你自重。”

赵西洲慢慢松开手，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满意一点？”

纪棠头也没回往出走，临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道，“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什么？”

“给马鞍塞钉子，让我出事故，然后再救了我。”

赵西洲呆呆地望着她，她说的每个字都知道什么意思，但连在一起有一瞬间的听不懂，好半天他才找到声音，“你这么想？”

纪棠，“不管是不是你，警方都会调查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因为你救我就用感情来补偿，你也没必要一直待在剧组，别做无用功了。”

她说完就走了，这次没有回头。

赵西洲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伤心和委屈的感情交杂下，眼圈一次次红了，头次被人冤枉，还是被最在意的那个人，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难过的心都在滴血。

但想想剧组那么多人她不怀疑别人怀疑自己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的动机最明显，做这种事能快速实现两人关系的破冰、重归于好。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不是难过，而是找到真凶，洗清自己嫌疑。

纪棠走出病房，李音在门口等着她。

李音听到她最后怀疑赵西洲的话，忍不住说道，“你会不会误解他了……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怎么保证你在那么惊险的关头不出任何意外……”

稍有闪失，坠马骨折都是小事，万一造成更严重的悲剧，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纪棠没当回事，“我随口说的。”

不想被他一直缠着而已。

李音识相地噤声。

结果到了晚上，赵西洲突然过来了，李音开的门，正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就听纪棠问，“怎么不进来？”

李音便让开了位置。

纪棠刚做完理疗，半躺在床上歇着，身上盖着一床棉被，手里拿着笔和剧本，一边看一边划拉着做笔记，她以为林琳来了，就说，“我做完理疗身上舒服多了，你明天帮我办出院吧，不然一直影响剧组拍摄进度不好。”

她长发在肩上披着，身上穿一件单薄的病号服，领口松松垮垮地解开着两粒扣子，露出了胸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和弧度美好的锁骨。

赵西洲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视线，停下脚步没有往里走。

李音小跑到床边给纪棠披了件线衫，纪棠不明所以，还有点不愿意，“待会儿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