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没印象。”叶父仔细的看了会儿，也奇怪，“但是我瞧着像庄爱如年轻的时候，你觉着呢？”

叶母猛然想起来了，“我就说我看过的嘛，十几年前我在庄爱如家里看过一次。”

“真的啊？”叶姜也觉得稀奇，而且听她妈的语气不善，和这位庄爱如女士还有点小过节的样子。

“妈，这照片上的可是连城的亲妈，咱们过去问问庄阿姨，她家真有一样的照片？”

“去，当然得去，咱们今天就过去给她拜年，把小南也带上。”

叶母说着就喜滋滋的下楼，挑选要带出门的礼品，还把几个孩子都叫上。

“等会去了你庄奶奶家别瞎闹啊，别馋人家的瓜子零食，想吃什么家里都有，没有的外婆也给你们买。“

叶父忙跟下去，劝道：“今天是初一，你等明天嘛，明天再去。”

“明天她家不也来一屋子的亲戚？明天去不合适，就得今天去，我一天都等不了，这可关系到我女婿的大事，你懂什么。”

叶母的火药味儿这么冲，哪像是去拜年的呀，叶姜心都悬着，问叶父。

“爸，我妈和庄阿姨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吧？我看我妈这是要上门吵架的节奏，要不我拦着？”

“嗐，都是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儿了，过节谈不上，这庄爱如同志，和我们都是搞技术的，十几年前的同事，今年我和你妈妈调来C城的研究所，那么巧又成了同事。”

“女同志嘛，尤其是你妈妈和庄爱如同志，两人攀比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比工作，谁也不肯落后，都耽误了生孩子，后来你妈四十岁的时候生了你，可高兴了就在庄爱如同志面前炫耀了些，两人关系就更差了。”

“庄同志呢，跟丈夫过继了个儿子回来，她反过来嘲笑你妈没有儿子，反正两人互相都看不对眼，你今天跟过去机灵点，大过年的别叫你妈跟人吵起来。”

叶姜都懵了，这哪跟哪儿，明明是过去问照片的事，叶母搞得好像是去干架的节奏。

太吓人了。

“爸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叶父连忙摆手，“我和连城在家，我们去了你妈跟庄同志能吵的更欢实，攀比的更厉害，不去不去。”

麦乳精、阿胶枣还有叶姜带回来的各种干海产，叶母捡好的挑了七八样，让慕向南和肖楠两个提着，自己牵着小西和小北，兴冲冲就要走。

叶姜头都疼，紧赶慢赶的跟上去，“妈，你慢点呀，我都跟不上了。”

……

过年本应该喜气洋洋，不过年初一的早上，谁都不敢惹一家之主庄爱如。

老谢昨天晚上吃过年夜饭就主动回单位值班，谢玉衡初一一大早就带着老婆儿子上岳母家拜年。

这都成老谢家的惯例了。

谢玉衡的媳妇冯盛朵在屋里收拾包，跟自己丈夫抱怨，“你妈今天心情又不好了，哪家都是年初二上岳父家拜年，偏我们年初一就去，我哥嫂子明天才走，我真不想看我哥嫂的白眼。”

谢玉衡笑着说道：“那要不你留在家，不也要受我妈的坏脾气嘛，一年就躲这一天，你看我爸都躲出去了，今天谁都别惹我妈，这不是开玩笑的，她会骂人的。”

冯盛朵探头往客厅里看看，看到婆婆又立在客厅的照片墙前面愣神，悄悄跟丈夫说道：

“咱妈又在看年轻时候的照片，我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好看，那也不用每年年初一，都看一整天吧。”

谢玉衡悄悄给她拉回来，说道：“我跟你讲，那不是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是我小姨的，我妈和我小姨是双胞胎。”

冯盛朵好奇，从来都没有听丈夫提起过，结婚头一年的春节，她就发现婆婆到了初一这一天情绪不对劲，她也不敢问。

结婚十来年，儿子都上了初一，婆婆还是每年的初一这天心情不好，丈夫总是带着她早早的给岳父岳母拜年。

“那你跟我说说，既然是双胞胎，那小姨现在在哪儿呢？这么多年都没听你妈提过。”

谢玉衡叹口气，说道：“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几十年前的世道可不像现在这样太平安稳，我妈和我小姨从女子学校跟着家里的管家回家，半路遇到动荡被冲散了，我小姨给我妈推上了拥挤的火车，自己没上去，后来就再也没找到过。”

“我妈找了我小姨一辈子，心里特别的内疚，说要不是我小姨推她那一把，给她推上了火车，可能她早就死了，她手里头就那么一张我小姨的照片，年年看，怕忘了我小姨长什么样子。”

“那还用看照片吗？小姨和咱妈既然是双胞胎，咱妈照照镜子不就成了，不管过多少年，她俩也都一个样啊。”

谢玉衡忙捂了媳妇的嘴，“你在我妈面前可千万别说这话，在她心里，我小姨永远都是照片上年轻的学生模样儿。”

冯盛朵给丈夫的手拍掉，突然问道：“我说咱妈怎么到了初一这天心情就不好，她不会就是初一那天和小姨走失的吧？”

“可不是吗？本来是想着赶回家过年的，路上遇了难管家跑了，费尽千辛万苦，我妈和小姨好不容易挤进火车站，也只有一个回了家。”

这事是庄爱如心里一辈子都抹不掉的痛，在拥挤的火车站，庄爱如被自家妹子奋力的推上了已经开动的火车，庄爱如却没能把妹妹拉上来。

家里墙上的这张照片，看到的人都以为是她年轻的时候，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知道，是庄爱如的双胞胎妹妹，很早以前就走散的小姨。

每年到了初一这一天，她心里越发的过不去这个坎，年复一年都快把神经绷断。

丈夫和儿子每年初一，也不敢惹她，早早的就溜出去，反正也奇怪，只要过了初一这一天，庄爱如就恢复了正常，不再看儿子丈夫不顺眼了。

庄爱如给孙子的衣裳理一理，交代孙子，“到了你外婆家，别跟你表哥表姐抢吃的，奶奶在你书包里都放了好些零食，咱不馋人家的。”

“奶，我知道了。”

庄爱如见儿子儿媳妇还在屋里头，说道：“你俩墨迹什么呢，还不赶紧出门，还等着在家吃了中饭再走吗？”

谢玉衡连忙带着媳妇出来，笑着说道：“妈，我们这就走，晚上在我岳父家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你们去吧。”庄爱如情绪不高，反正今天她就是不得劲。

她也不想发脾气，但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好在丈夫儿子都体贴，每年的这一天都顺着她的脾气。

谢瑶一睡到现在才起来，“哥嫂，你们干嘛年初一就拜年呀，初二去我嫂子家比较好吧。”

谢瑶一头一年来大伯大伯母家过年，并不知道大伯母家“奇怪”的风俗。

谢玉衡头疼，这个堂妹横冲直撞的性格，今天留在家里，不会跟他妈吵起来吧？

哎算了，反正庄母也是个不肯吃亏的性格，谢瑶一肯定不是他妈的对手。

他管不了，还是跟他爸一样，赶紧带老婆孩子走，明天再回家。

谢玉衡带着媳妇孩子回老丈人家之后，谢瑶一又回床上躺着，一直躺到吃中饭的时候，她大伯还没有回来。

她爬起来跟庄爱如说道：“大伯母我饿了，你怎么还不做中饭呀。”

庄爱如没好气的说道：“厨房里有饭有菜，饿了自己做。”

谢瑶一在家都是不下厨房的，心想要不是她爸让她今年来大伯家过年，她才不来受罪呢。

谢瑶一自己爬起来，下了碗水饺，吃的时候才问道：“大伯母你要不要吃饺子？”

“你自己吃吧。”庄爱如想起妹妹来，就没什么胃口。

谢瑶一吃饱了，才开始问她这次来大伯家的真正目的。

“大伯母，我听我爸说，我大伯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是真的吗？”

大伯家都是大伯母庄爱如做主，谢瑶一想想还是问下大伯母，她如果不反对，自己才有可能通过大伯的推荐去上大学。

她爸让她来C城的大伯家过年，目的就是让她好好跟大伯说说，推荐她上大学去，昨天年三十没机会说，今天才刚清静一会，谢瑶一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庄爱如不太喜欢谢瑶一，她才不允许自己的丈夫多事，马上回道：

“假的，你爸就喜欢瞎嚼舌根，你大伯哪有这个权利，这年也过完了，你啥时候回离城？”

果然问她大伯母，就什么事儿都办不成，谢瑶一心想她妈说的可真对，大伯母就是针对他们一家，管的大伯也不肯照顾亲弟弟。

可自私讨厌了。

这里可是大伯的家，大伯母凭什么赶她走呢，谢瑶一不乐意了，“这才年初一呢，您就要赶我走吗？我问我大伯去。”

“你大伯不在家，去单位值班去了。”

“那我去单位找我大伯去。”

谢瑶一气呼呼的跑出家门，要去找她大伯告状去。

才走到化工局家属院的大门口，又看到那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叶姜，你来我们家干嘛？”谢瑶一看到叶姜还带着孩子，心想她家在这里还能有亲戚不成？

“阿姜，你们认识啊？”叶母问道。

“离城学校的同事。”

叶姜跟谢瑶一说道：“这么大的家属楼区，都成你们家了？你脸可真大，我来走亲访友，不行吗？”

“哼，肯定也是门穷亲戚，我懒得理你。”

谢瑶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挖苦叶姜。

同样的，叶姜也懒得理她，最好这个谢瑶一今年别回离城了。

叶母不知道庄爱如家具体在哪栋楼，一路问人才找过去，她牵着外孙子们，站在庄爱如家大门口，轻轻敲响了大门。

叶姜跟在后头，头皮都发麻，她妈这斗气昂扬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位庄阿姨性格怎么样，不会见面就掐起来吧？

庄爱如的丈夫去单位值班，儿子儿媳妇明天才回来，侄女儿刚刚出门，她才清闲了会，正准备去睡个午觉，门外就有人敲门，心想这大初一的下午，谁啊？

庄爱如打开大门，发现是研究所的同事徐之杏，两人以前是同事，分开了十几年之后，今年又成了同事。

她听说徐之杏的女儿嫁了个离了婚的男人，还多了四个便宜外孙子，今年一起回家来看她，陪她过年，可给徐之杏嘚瑟坏了。

在她面前都说了好几次，看着门外大的小的四个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孩子，庄爱如心里还真有点小羡慕。

啊不对，她羡慕个啥呀，她家里可是有亲孙子呢。

徐之杏特意带孩子来，肯定就是臭显摆，要来气她的。

哼，她才不能生气呢。

早知道就让儿子孙子都留在家里，好气气这个徐之杏。

庄爱如面上带着客气的笑容，给人都让进屋，又是倒茶又是拿瓜子糖果给几个孩子，热情的不得了。

不过她嘴上却说着，“老徐啊，你今天怎么到我家来了，你上回不是说打死也不上我家门嘛？”

“老庄，我今儿来可是给你拜年的，你别找茬跟我吵架啊，大过年的不兴吵架的。”

徐之杏叫慕向南和肖楠把手上的礼品都交给庄爱如，“这是你们庄奶奶，外婆的好同事。”

其实两人就是爱斗个嘴互相攀比一下，比工作比男人比孩子，还真没有大矛盾。

慕向南带着弟弟妹妹喊道：“庄奶奶好。”

庄爱如也没想到徐之杏今天会上门，还带着她外孙子，这会忙跑到屋里拿红纸包了四个压岁红包给孩子。

叶姜忙上前拦下了，“庄阿姨太客气，压岁钱就免了。”

那哪能免了，她和徐之杏不对付，跟孩子可没仇。

人家客客气气带着礼物上门拜年喊了声奶奶，压岁钱哪能少的了，她可没这么小气。

“必须拿着。”庄爱如笑着说道：“你妈背地里肯定没少说我小气的话吧，你庄阿姨可比她大度多了，我给孩子的，大侄女你别拦着。”

徐之杏也笑着说道：“老庄，你就在我闺女面前瞎埋汰我，我小气吗？我以前跟你争论的，从工作到生活，那样不占理了？”

“你占理？你那叫歪理邪说，就连你家老叶都受不了你那霸道的脾气，你不信你把你家老叶叫过来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家老谢不也受不了你，不然老谢干嘛大过年的宁愿去单位值班呀？”

“嘿，徐之杏，你今天就是来跟我吵架的吧？”

叶姜一看不好，怎么说着就要吵起来了，还是她爸有先见之明，不肯过来参合。

今天来这里可是要问照片的事情呀，路上叶姜就跟徐之杏说好了，到了庄阿姨家千万冷静不要杠上。

两个妈三句话不到，又快杠的不可开交了。

叶姜怕她俩原地吵起来，忙岔开话题，指着墙上大相框里的某张照片说道：“庄阿姨，您家怎么也有这张照片呀，我家也有一张呢？”

“哪张？”庄爱如丢下徐之杏，走到叶姜旁边，看着大相框里几十张大大小小的照片问道：“你家怎么会有我家的照片？不可能吧？”

她和徐之杏一辈子都不对付，后来又分开了十几年，印象里绝对没有和徐之杏交换过照片。

那么徐之杏家怎么可能会有和她家一样的照片呢。

叶姜指着慕连城亲妈学生时代的照片说道：

“就这张呀，我家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我男人说这是他亲妈年轻时候的照片，我这次带相册回家给我妈看，我妈记起来好像在您家里见过一次，这不就带我们过来，一个是给您拜个年，二个也想问问照片的事儿。”

庄爱如天旋地转，这大侄女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这张照片是庄爱如亲妹妹的，难道说她妹妹失散后嫁了人生了个儿子？后来妹妹的儿子还娶了徐之杏家的闺女？

那老徐这次上门真不是来找她吵架的？

庄爱如急急忙忙的问道：“你照片呢？能给我看看不？你们没骗我吧？”

庄爱如急的都快站不稳，叶姜忙一把扶住她，说道：“庄阿姨别急，照片就在我妈家里呢，我没骗您。”

她转头喊道：“小南你过来，你认认这张照片，是不是和家里那张一样。”

小南上前就看了一眼，肯定的说道：“对，这不就是我亲奶奶嘛，我大姑上回说过的呀，庄奶奶家怎么也有呀？”

庄爱如一把拉过慕向南，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的眉眼，抖抖索索的说道：“像，可真像，进门的时候我咋就没看出来呢？”

慕向南和他亲奶奶的五官是很像的。

他还不太明天为什么庄奶奶家也有这张照片，就问叶姜，“妈，大过年的，庄奶奶哭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