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他料中,是阮阮出事了。
曹不休又慌又怕,他简直不敢将目光扫向屋内。
万幸,他赶到时,看到的是眼前的景象,他来得还算及时。
他长吁一口气,甚至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其实,在他一路往她这里来时,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带她出宫的,纵是今上强迫了她,她依然是他心底最美,最好的姑娘。
大不了,用余生慢慢陪她。
但,幸好他没晚。
她安然无恙,他的心就安定了。
宫墙深深,夕阳余晖铺洒着淡黄霞光。
他稳住心神,敛去怒气,以更加淡定从容的姿态,面向被他扔出门外的君王。
他崇光帝恼羞成怒了,他曹不休却不怕了。
虽然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强闯宫门,携刀进殿,且在他大胜归来之时。
不肖想,他都知道自己将会落个什么罪名。
定是恃宠而骄,目无君上。
可是......在乎不了了......
此刻身后是挂念着他,时时刻刻想着他的女子。她透彻、聪明、果敢。她待他以真,以诚。
更重要的是,她对他的味,他喜欢她。
一个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就是要为她拼,护着她呀,他若不拼尽全力捧着她,疼着她,那这宫里的人,还不都敢欺负她?
他算是看透了,此刻他的身前,这个他曾经寄托了万般信任的弟弟、主子,他可以原谅他的懦弱、胆小,原谅他的花心,多情,却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言而无信。
两相对比,曹不休想,管他天王老子给他罗列什么罪名,大丈夫不患无妻,但他曹不休怕阮阮哭泣。
什么破官儿?
什么威武将军?
又什么朝堂国事?
通通弃了!
他,曹不休,护着他最喜欢的女人,如此便值了。
如此想着,他心底就轻松了,他利索抬手,向他行君臣礼,而后直接说道:“官家,臣来接我娘子回家。”
阮阮在屋内,终是无法克制,红了眼眶。她一件件将身上衣衫穿好,以最整洁,最端庄的姿态走向曹不休。
是啊,他都不怕,她怕什么?跟着他一起走,就对了!
今上看见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尴尬,明明很是慌乱,却强装镇定道,“曹将军眼底,可还有朕?”
“官家眼底,可还有臣?”曹不休反问,不惧他的目光,与他对峙。
他的问话,使得今上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反驳。
“官家难道忘记自己的承诺了吗?”曹不休不待他答,先发制人,扬眉逼问:“天子一言九鼎,官家今日所作所为,又是何意?”
今上怔了怔,却避开了曹不休的问题,他看了看阮阮,以一种志在必得的语气对曹不休道:“今日,我们先不谈阮内人的事情,我们来谈一谈,你曹将军为何要带刀进宫。”
他的声音,处处透着寡淡,薄情。
阮阮却在他话语里,感知到了另外一种味道。
她想起,他是玩双陆棋局的高手。
阮阮后知后觉,他针对曹不休的热血和赤诚,下了一局最无耻的棋。
若是曹不休不进局,他会以卑劣的手段得到她。
若是曹不休进了局,他便掐住了曹不休的命脉,生死都在他的一句话下。
阮阮大惊,曹不休是她心爱之人,她却被人做了香喷喷的鱼饵,将他置于危险之境。
曹不休显然也想到了,他缓缓回顾阮阮,问阮阮一句:“跟着我,往后怕是会很苦,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阮阮摇头,“终生不悔。”
曹不休又问:“怕吗?”
阮阮微笑,“不怕。”
长春宫的香,深沉浓郁。
阮阮已在殿中跪了整整一夜,她不知道曹不休怎么样了,自昨日曹不休与今上对峙之后,今上便着人,强行将她与他分了开来。
他将她锁在长春宫偏殿里,不许人探视她,甚至连一碗水都没肯给她。
他一面利用她,一面困着她。
他口口声声对她说着爱她,却一次又一次伤害她。
阮阮想,他真是可笑。
如今,她不知道他把曹不休怎么了,她想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但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曹不休。
阮阮想,若是他愿意放了曹不休,她可以接受常伴青灯古佛。
若是他不愿放了曹不休,她便……以死相逼。她不信,他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而无动于衷。
她赌他最后的仁善。
阮阮手握着他那日摔碎的青色茶盏碎片,那时她偷偷留了一片……
珠帘轻响,他的身影盖了下来,将她笼进他的影子中。
“你要曹不休还是要我?”他问道,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执着好久。
“官家。”阮阮抬眸看他,不躲不闪,无比坚定地回答,“我要曹将军无恙。”
“你到底喜欢他哪里?”今上又问。
阮阮以笑对他,“喜欢他的所有。”
她的回答,让他气馁,他目中闪过一丝痛苦,“难道我哪里都比不上他?”
阮阮垂眸,其实她很想大声告诉他,“是啊……你就是连他的皮毛都不如啊……他是顶天立地男子汉,而你只是个缩头缩尾,妒忌心重的乌龟啊……”
可在低头间,阮阮的心却软了。
她想,他终究也是可怜人,没有君王的雄才伟略,广阔胸襟,也无心政务,不想参与朝政,可每天都在强迫自己,做着自己极其厌恶的事情。
他是个极有天赋的风流才子,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阮阮想了想,迎向他略略浑浊的双眸,那是心中空虚,极度纵.欲后,自暴自弃的表现。
她鼓足勇气,终于将心底的话说出,“官家,您不是爱我,您爱的,永远只有您自己。”
今上一滞。
恰殿外韩玦声音响起,“官家,曹将军求见。”
“曹将军说,他可以用全部家产,换阮内人出宫。”
“包括他曹候府,以及他手下的百万精兵。”
今上打了打愣,缓慢而凄惨地笑出了声,他面向阮阮,紧紧盯着她看两眼,好似想将她刻进骨子里一般。
“阮内人,你还真是值钱,你说拿一个女人,换百万大军,这样子的买卖,我到底是挣了还是亏了?”今上冷冷说道。
“如果说是我挣了,那为什么我不开心呢?”
今上遽然转身,背对阮阮,对她呵道,“你们滚吧……”
“滚,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两个。”
阮阮惊诧,却不愿多想。
她得了他的话,怕他后悔,忙举手及额,向他行过大礼,便无比坚定地,大步迈出了长春宫。
殿外,曹不休一身布衣,背后已被鲜血浸透,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折磨。
不过,都过去了,她和他又见面了。
阮阮转身回看一眼殿中的君王,他背对着她和曹不休,双肩耸动,似在哭泣。
他是个矛盾的人,坏,却坏得不透。好,却只有片刻。
但阮阮不想再见他一眼,她毅然决然,走向曹不休,再不回眸。
“我什么都没了。”曹不休耸肩,故作轻松说道。
“不是啊……”阮阮迎向太阳,对他眨眼,微笑,“你还有我。”
他与她相视一笑,双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长春宫。
曹不休昂首挺胸在前面走了几步,阮阮轻快跟随。
他突然立住,她也顿住。
刚想问他怎么了,却见他很生硬地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额头出了点汗,是紧张和羞涩,目光飘忽在空中,看似无意,却是有心的,在认真等她的回复。
阮阮会意,她不扭捏,果断伸手。
他嘴角上扬,在她的手与他接触的刹那,他一把握住,像是怕她被抢走一般,暗暗使了劲。
“走,情哥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撩.骚的好日子,开始了~
第57章吻伤
一出宫门,阮阮只觉,天地即开。
宫门前,她仰头闭目,感受着被阳光照拂的滋味,那样的轻松,惬意,以及畅快,前所未有。
未进宫前,她所有的见识,都圈囿于后宅那只有四方大小的院子里。
进了宫,她又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唯恐惹怒了主子,她压制了自己所有的渴望,做了宫中最沉默的人。
而此刻,经历过所有,再出宫时,她已明白,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曹不休似乎察觉到她心绪的变化,他停下来等她,静静陪着她。
她在他的无声等待里,很快红了面庞。
劫后余生,她突然醒悟过来一事。
不近水楼台,曹不休已然得月,再近水楼台,月亮怕是要倒贴。
出宫之后,曹不休再想见她,将会比先前方便许多。
而以曹不休的能动手,就绝不只动口的性子,他又岂会害臊克制自己不来见她?
她又能在他猛烈的攻势下,坚持多久?
往后,怕是会天天见面,天天粘着她的吧?
罢了,阮阮想,既然斗不过,那就让他躺赢算了。
这个大胆的想法,如同上元佳节漫天的烟火,瞬间将她心头照亮。
一袭嫁衣,和他一起过日子吧。
她低眉,垂下眼睫,别过身子,背对着他,暗自羞涩,却又悄悄开心。
宫城上,韩玦颀长身子迎风而立,曹不休趁着阮阮垂首的功夫,对城楼上的人,抱拳相谢。
昨夜,今上对他发了大火,又任由杜敬业持鞭羞辱他,逼他承认他持刀进殿,就是要图谋不轨。
若非韩玦从中斡旋,又请来太后,他怕是要彻底栽倒在今上手中。
城楼上的身影快速隐去,不留一丝来过的痕迹。
“阮阮是个通透的姑娘,她可以做当家主母……不要欺负她小……”
这是韩玦最后对他说的话。
曹不休抬眉,明白了韩玦的心思。
他感谢他护着阮阮,也感谢他是一正人君子。
曹不休收回目光,前路漫漫,此刻今上派出的兵马,怕是已经将他府上包围,算是抄家了吧?
他的父亲,一生忠勇,他的母亲,贤良淑德,他自幼便视他崇光帝为一辈子的主子。
可到头来……
纵是没有阮阮,怕结局都是一样……
其实从他最后一次出征,他和他的家人,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只不过,阮阮是他命运里出现的,不曾预料的亮色。
曹不休低眸,一眼便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娇小女子,云鬓低垂,嘴角含笑,很认真地在走神。
那神情,含羞带怯,两颊绯红,不肖想都知道在念着情郎。
而作为她走神的对象,他仿若被灌了一整壶烈酒,胸中血气沸腾。
他想,千金散去还复来,家业没有了,重新挣就是了。
只要他父亲,母亲,还有他心爱的女子,都在他面前,顶天立地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宫门前,跟随他多年的马,也被皇城里的帝王收走了。
曹不休冷笑,看来今上是执意羞辱他到最后了。
但,男人,没钱,没马,还有力气。
今儿是阮阮出宫的大喜日子,他要带着他的女人,风风光光出宫门。
而他要那无情的君王知道,她苏阮阮的风光,不是财富、权贵,而是他曹不休。
曹不休冷对宫门,松了阮阮,在她面前立住,两腿微张,双膝弯曲,扎了稳稳的马步,随后对她拍了拍自己肩膀。
他要背她。
他这一系列的心思,阮阮不知。
她瞥过他后背,那里衣衫透血。
她想,以曹不休往常对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他定是想寻求她的安慰。
她看了看自己双手,又摸了摸腰间,想起刚刚因为害怕今上后悔,她着急逃离长春宫,甚至连平日贴身衣物都没来得及收拾。
此刻,她身无分文,更无药,无青梅。
阮阮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她定了定神,果断而坚决地上前一步,对着他后背,落了轻轻一吻。
曹不休浑身一僵,心头闪过一丝颤栗。
“我吻一吻你,你就不疼了。”阮阮柔声对他道。
她感觉到他的颤抖,这让她难受。
昨日与他分开时,他的衣衫还是整洁的,而今日却变成了这般,所以这一夜受到的折磨,可想而知。
如此想着,阮阮是更加心疼了。
她以更温柔,更小心的姿态,一点一点,将他的伤痕,从肩头向下吻过。
曹不休却在她这样细致的亲吻中,默默吞了吞干涩的嗓子,他再不敢动,只能抿紧了嘴唇,在心底暗骂一句,“大爷的,老子竟然这么不经撩。”
背后酥麻,纵是隔着一层衣衫,曹不休的额头仍是止不住出了一层薄汗。
他感觉有些窒息,更有些眩晕,他忙半举手臂,对阮阮喊道:“停。”
阮阮诧异,“弄疼你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曹不休大脑却蒙地一下,身子软了。
他深呼吸,强制自己淡定,并告诫自己,不能这么没有出息,若如此,新婚夜只会有两种可能。
要么,成不了事,她会怀疑他不行。
要么,收不了兵,她会恨死他无礼。
虽然,他很喜欢后者,甚至恨不得现在、原地,反守为攻。
他快速按过她的手,不许她再挨近,只故作镇定,明确表达,“我背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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