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混着梅子的甜从小姑娘身上一点点散出,冲散了殿内晕不开的药意,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慢慢荡开,盖过了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恍有一种岁月安然之感。
可偏偏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响动。
是来向今上请安的。
埋头写信的小姑娘没有理会。自从雍渊帝病了后,时不时就要来上这么一遭,她都习惯了。
甚至等请完安就该声泪俱下、声情并茂地恳求今上让他们进来侍疾了。
看来好像很多人惦记着自己这个位置啊。姜岁绵想着,不由出神地在笔身咬了一口。
却是浓郁的牛乳香,软软糯糯的,一抿就化开了。
小姑娘垂下眸,嗷呜一口叼走了雍渊帝指尖的牛乳菱粉糕。
今上这么好,难怪他们惦记了。
她朝人露出了个又软又乖的笑容,正要得寸进尺地再用一个,恍惚之间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岁岁...你是不是也在勤政殿里?”
困惑抬头的小姑娘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牛乳糕,一脸明悟。
她说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原来是萧祈。
她都快忘了有他这么一号人了。
作者有话说:
蜜饯梅子:我的打开方式是这样的吗?我怎么记得之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呢(翻开剧本仔细看.jpg)
第26章撒娇
萧祈在勤政殿外跪了良久,却始终没等到任何人。
寒风萧瑟,如刀一般割在人的身上,他身后的小太监忐忑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劝了出来:“殿下,您为了赈灾一事已奔波了好几个日夜,先回去歇上一歇罢。”
“无碍。”萧祈盯着前头紧闭的殿门,从喉咙里逼出两个字来。
之前他从父皇那领了观星监的差事,足有大半个月不得歇息,好不容易等地动之事稍缓,紧接着却又被派去了安涞县赈灾至今。
算起来,他已很长时间未曾见到过她了。
在那犹如炼狱的安涞县里,富商和县丞占据着一仓仓的粮食,外头的米价却从铜板涨成了白银。
一斗米一两银,数不清的房屋在震中变成了众人埋骨之地,年迈的妇人被逼投河,刚出生的幼子被弃,年轻力壮的少年人被生生磨成了皮包骨。
而被他发现之后,那些官商勾结的贼子竟还妄想着掩盖罪行、草菅人命。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横在心头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萧祈仍旧记得临行前贤妃的叮嘱,字字句句,都在强调着同一件事——
他必须将此事办的妥当,以此来得到父皇的青睐。
她欢喜于父皇对他的重用,忧心于揣度父皇的圣意,可那么多话语里,却唯独没有对他这个儿子的关心。
萧祈没有哪一刻如此明了的认识过,母妃疼他,可这些许的疼爱里究竟有多少是为着他背后的权力的,恐怕只有对方自己才清楚。
母妃需要一个儿子,需要一个能为她夺得帝位的好儿子。
至于那些依附着他的官员则是墙下的蒲草,只要他一有失势的苗头,就会顷刻间奔向别处。
他身边这许多人,唯独有一个会因为担心他饿着,傻乎乎地提着食盒就闯了勤政殿。
不是为着君王的心意,而只是因他而已。
萧祈闭了闭眼,试图压下涌动的心绪。可有些东西你越想丢开,对方便会缠得更紧,如同跗骨之蛆,在心田生根发芽。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闻着周围那股甩不脱的腐朽气,剖明了自己最真实的心意。
待见过世间的极暗之后,才更觉得那份纯挚让人神往。
他是喜欢她唤他鹤栖哥哥的。
所以他才会在事情结束之后彻夜赶路,连宫城都未入就先行赶往姜府,只是为着能尽快见她一面罢了。
可他不成想得到的会是少女在永宁宫的消息。
时辰渐渐晚了,微薄的暮色打在宫墙之上,冷意顺着地砖不停往上攀岩,萧祈垂手跪着,微暗的眸里看不出情绪。
“母妃宫中无人,又不在勤政殿内,她能去哪呢?”他低声喃道。
“殿下...”小太监顾不得自己头上急出来的汗,咽了咽口水,慌忙间寻了个理由,“姜姑娘许是去了其他娘娘的宫殿,又或者...”
见人未曾言语,小太监灵机一动,倒真让他想出个更好的说辞来。“又或者是殿中嘈杂,姑娘一时听不见殿下唤她也是常事。”
他可是看着自己的主子是怎么从姜府策马到永宁宫最后再一路奔到这的,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但继续任由人这么跪下去伤了身子,他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所幸萧祈身子一颤,微青的面色也似有松动。太监觑着他的神色,赶忙趁势又劝了句:
“天色将晚,主子不若先回罢,明日接着来请安便是...否则若此番叫姜姑娘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殿下了。”
不知哪句话戳中了萧祈的心思,原本直挺挺跪在殿外的人竟是真有了反应,屈起的膝总算离了地面几寸。
大喜过望的小太监忙不迭地扑过去将人搀起,却倏地听到了声轻语。
“是了,不该再让她为我费心的,合该我宠着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