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皱了皱眉,舌尖尽是茶叶的苦意。
这厢各府的主母们正闲谈着,那头被人惦记着的小姑娘没来得及碰到交好的姐妹,却是先遇到了些许麻烦。
事情还要从刚入赵府后花园说起,姜岁绵瞧了两眼枝上半开半掩的绿梅,在感受到不远处投来的隐隐约约的敌意后,便径直带着青棠往角落里去了。
姜岁绵走的果断,却不知有人在瞥见她兜帽下的面容后倏地冷了眼。
“那人是谁?”一众贵女间,被众星捧月般簇在中心处的少女死死盯着那袭与自己相似的粉白外裳,冷冷问道。
梅树下的气氛莫名凝结起来,女子身后几位姑娘互递了个眼神,不知是谁小声开了口,“她是户部尚书家的姑娘,姜岁绵。”
得了答案,发问的人冷嗤了声,言辞尖利,“倒是高傲的很呢。”
另一位消息通灵的小姑娘觑了眼她的脸色,甩了甩帕子,似有些不屑道:“林姑娘你平素不爱出门,自是不清楚。这姜姑娘成天跟在大皇子后头跑,大殿下又不参宴,她哪看得上我们啊?”
“整日缠歪着又有什么用,不喜便是不喜,真是平白丢了我们姑娘家的脸面。”被她称作林姑娘的林婉依旧冷着脸,没有半分好颜色。
她这句话就像触及到了什么开关,其余围着的少女心思一转,都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她看不上我们,大殿下难道就看得上她了吗?据闻前阵子大殿下在姜府门前甩袖而走,可见是气狠了的。”
“叫我说这位也就那副皮囊能叫人瞧上一瞧了,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里比的上林姐姐,真当女子无才便是德了?傅姑娘你说是不是。”
“许是姜夫人教女宽和,”一位着淡黄色衣裳的贵女笑着摇了摇头,自带一股书卷气息,话中却是藏不住的轻蔑,“不过以色侍人,终究是长久不了。”
几人对视一眼,捂着嘴笑得欢快极了,仿佛是碰上了什么趣事一般。最先开口的林婉也终于没了先前的冷脸,矜傲地微扬着头,循着姜岁绵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哼,我倒是想去瞧瞧,不过是个尚书的女儿罢了,也配做皇子妃?”
不过是个尚书...围在她附近的少女面色僵了僵。
其实真要论起家世来,在场这些人也少有比得过姜岁绵的,被对方这么一说,她们总觉得自己好像也低了一层一样。
不过念及林氏背后的倚仗,几人咬咬牙便跟了上去,神色里甚至带着些隐晦的期待。
唯有被孤零零落在后头的一个肉乎乎的小姑娘不知在想什么,都不说话,只勾起嘴角痴痴的笑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好吃的点心。
等她回过神,便偷偷摸摸跑向了一棵低矮的梅花树,似只小树尾熊扒住树干一点点往上爬着,还总是伸出手去勾旁边盛开的绿梅。
树影横纵,一朵朵梅花从枝头折落,她胖嘟嘟的脸颊一颤一颤的,若有人从树下经过,说不得能听到小姑娘那极为小声的碎碎念:
“这朵没有小仙女好看,不要不要。”
队伍里少了个人并没有引起众人多大的关注,就算是有人发现对方不见了,一句轻飘飘的“安亲王家的小傻子不知又跑去哪了”便这么轻易带了过去。
她们寻过去时,姜岁绵正带着自己贴身的丫鬟站在池塘边,“青棠,你说这里头有鱼吗?”
小丫鬟凑过去仔细看了眼,冰层薄浅,是接近透明的白色,上头的纹路裂成了冰花,倒正正好挡住了人往下探的目光,瞧不出究竟有没有鱼。
“姑娘是想看鱼了么?”她问。
姜岁绵没说是与不是,而是屈膝蹲在池边,也未曾伸手去摸冰面,只单纯地望着,抱紧了怀里的手炉,“被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吃起来会不会更鲜。”
单纯以为主子想赏鱼的青棠:“……”
气势汹汹的贵女一行:“……”
“果然小门小户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姜岁绵正想着鱼的一百种烹调方式,耳边就是来人这么夹枪带棒的一句,让她想听不出那话里的不善都难。
她起身回头,却没有多看对方一眼,而是对着脸都气红了好几个度的小丫鬟柔声问道:“赵家竟然还请了戏子到这后花园里吗?”
青棠:??
“不然怎么老是想要登台呢?”
林婉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你居然敢骂我?”
姜岁绵不紧不慢地侧过身,“是又怎么样。”
小姑娘头顶的兜帽被风吹落,露出那张白皙无瑕的侧颜,林氏不似姜岁绵一般裹得严实,未添太多衣物的腰线玲珑可见,可当两人正对时,林氏身上的粉衣都好像失了色彩。
只不过是个仿制出来的赝品。
姜岁绵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便错开眼去,竟是连眼神都懒得分给她。
林婉向来是被人追捧着的,何曾有人敢如此轻视于她?忆起刚刚见到的那张脸,抑制不住怒火从她心中腾升而起。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能嫁给二皇子,眼前这人却能凭借这幅皮囊成为大皇子妃!
没有人知道,林家作为底牌精心培养的女儿,曾在朱雀长街的惊鸿一瞥里失去了心。
嫉妒的目光从小姑娘的外裳上一寸寸舐过。在所有人都没有来的及反应的情况下,向来端着张脸的少女快步冲到了小姑娘身后,伸手似要扒去那身粉白狐氅。
但就在即将挨上姜岁绵颈侧绒毛的那刹,一个更残恶的念头倏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林婉身子倏地晃了晃,像是崴了脚,随之便不受控地直挺挺朝着人的后背扑了过去。
“姑娘!”
姜岁绵被耳侧的风声带得下意识偏了偏头,撞入她眼底的是青棠惊恐到失色的脸。
“噗通!”
寒风冷冽,吹得不远处的梅花颤了颤,一颗石子在空中划过不起眼的弧线,咕噜噜滚入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