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正在病中,素不爱理这些闲事的才是。”
聪明人说话有时就连弯弯绕也是直白的。
那位严姓的老嬷嬷攥着手里的谕旨,目光不自觉地往下垂了垂。
曹陌也不在意她的躲闪与纠结,只是似是懊恼般的“呀”了声,紧接着用手里的拂尘轻打了下自己的头,言道:“瞧我,光顾着与嬷嬷叙话去了,险些耽搁了正事。”
他三言两语的,竟是把刚才未尽的话题直接揭了过去。
那厢的老嬷嬷觑他打开卷轴的动作,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紧。
“今上这旨...”
“姜氏二子豫州遇险,圣上仁慈,决意赐其幼妹封邑,以彰其功。”不待她将话给问完,曹公公便先答了,显然也没想遮掩着什么。
毕竟圣旨已下,这等板上钉钉之事,不过是早一时晚一时的分别,着实没甚好瞒的。
但这番话对于严嬷嬷来说却是不同。
封邑...爵主有德,封主有功。
倒不是说女子无法封爵,可细数往来数朝,女子被予加封者,大多都有一个共通之处——
皇亲。
郡主也好公主也罢,在那封地之下,总归是有逃不脱的血缘关系在的。
这位从慈安宫出来的嬷嬷忽然福至心灵般意识到了什么。
若是姜家女被封为公主,那这后位...
老媪那双显得有几分凶恶的眼倏地瞪圆了。
她是知道自己手中这份懿旨写的究竟是何的,荣妃急匆匆来请安时她就在旁瞧着呢。
能让那位不称心之事...
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她们主向来不吝于添上一把火。
只是这来宣旨的态度么,就不必有多好了。傀儡玩物而已,何来的恭谨?再者...
唯有被吓破了胆的人,往后才能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拿捏起来便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了。
领悟了上意的嬷嬷原就是如此行事的。
可没成想——
她死死盯着内侍手里那卷已然彻底打开的锦轴,手先于脑子一步不管不顾地按了上去。
“曹公公,是奴婢先到的。”
在太监总管愕然的目光中,她径直打开了那份如至宝般的手谕,然后侧身对准那边不知何时坐着的姜家一众,直接扬声道:
“太后懿旨:户部尚书姜淮之女姜氏温柔娴雅,才貌俱佳...”
竟是连跪也用不上了。
这一长串的溢美之语砸下来,就连早有准备的虞舒面色都有些难言。
嗯...这旨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像她女儿。
而她旁侧的姜淮之前便受过一波冲击,此下再来一次,倒是不似在朝上那般惊疑不定,只是...
他们这用词,让他觉得哪怕岁岁现在出去和人打上一架,都要被夸一句禀性率直,有大将之风。
见过大世面的尚书大人如是想到。
不过还没等他多思上几息呢,那厢被人以极快速度宣读着的手谕终是到了尽头。
来不及擦拭的冷汗没入衣里,顷刻间浑身都湿透了的嬷嬷喉头微动,诵出了最后那句:“可当国母。”
图穷匕见。
大太监脸上早已没了笑意。
“嬷嬷这旨,”曹陌将手冷冷往里一拢,原本大开的圣旨就这么合了上来,“宣得倒是及时。”
那头的人又怎么听不出他言语间的冷意?思及自己刚才眼尖瞥见的“封地”二字,严嬷嬷身子虽颤了颤,却是略有慌忙地把东西塞到小姑娘怀里,方缓缓吐出口气来。
也不顾什么威风不威风了。
万幸...没坏了主子的差事。
大庭广众之下,懿旨已宣,今上自不可再将姜氏收为义女了。
太后亲言可当国母,总不好明摆着相悖。
她咽了咽口水,勉力赔了个笑:“公公说得这是哪得话,奴婢,奴婢这也是奉命行事。”
迎着曹陌越发不善的目光,着内廷服饰的人打了个颤,急声言道:“奴婢还得赶回去伺候太后娘娘,便先行一步,望公公安。”
话罢,她匆匆行了个不怎么周全的礼,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了姜府。
还险些被底下的门槛绊住跌了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