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庄里外忙活半天,觉得匪夷所思,但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怨言,这年头杨朔发疯也不是一次两次,劝不住啊!
小厮笑笑,摆手道:“爷玉树临风,家财万贯,是奴才多虑了。”
杨朔点头,烛光下笑的嘴角上扬,拍着小厮的肩膀,“行,那就麻烦你连夜进城,街头巷尾只要是有人的地方。”
“就是停尸房都给我张贴上告示。爷要重金求妻,舍身救甥。”
第二十二章爬墙一巴掌扇在杨朔的脸上……
初雪新停,红梅自雪中探头,冷风吹过,吹来阵阵幽香。
念云庄望雪亭中,沈寂穿着白色暗纹的长袍,宽袖蓝边,玉簪一点红,斜倚在红色兽皮之中,一腿屈着,手搭在上面,端着一盏香茶。
他眼睛看着亭外的某个方向,似笑非笑之中带着狡黠,明明看不见,却又似乎把一切尽收眼底。
杨朔跪坐在一盘,夺过他的香茶往后一倒,热水在雪地上冒着热气,他朝沈寂笑道:“你这又是生的那门子气,这么个冷天躲在这儿吹冷风。”
“不曾有气。”
“得了吧。”添了新茶,放到他手里,“一天话没个两句,没气谁信。不过以往都是你赶别人,怎的如今知道自己卷铺盖滚了。”
“我是赏梅。”沈寂神色平静,扭头朝着杨朔说:“你不懂。”
杨朔啧啧两声,无意扫向外面成片的梅树,“我是不懂,不见日月的人,可见红梅?”
沈寂不语,低头喝了一口茶,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雅致,倒是比平时好看了许多。
这两日他总是这样,或看书或品茗,日升出来,日落回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躲着阮绵书。
作为长辈,杨朔今日是来开导沈寂的。
“你怕是不知道,扬州阮绵书在之前那简直就是神坛上的人物,模样、才学、性情皆是一比一的好,若不是阮家生故,能与她匹配的扬州不出三人。”
沈寂抬手,问道:“哪三人?”
“皇亲国戚,沈俞为一。医仙圣手顾卿华为二。至于这三嘛!”
杨朔停了一下,见沈寂不问,扬声道:“豪商杨朔为三。”
本来没什么,听到最后一个沈寂嗤之以鼻。杨朔不满,“你还别不信,沈俞身份配,顾卿华本领配,我财力配,不过如今你是样样配,原配。”
沈寂得意一笑,“那你今日废话什么?”为往日心上人抱不平吗?
他们说着,阮绵书扒着树干歪头朝那边看,看见沈寂一笑,仿若烟火乍现,漫天流光,不知怎的,她捂着心口一下子躲到树后。
沈寂一笑,她竟觉天旋地转,万物失色,躲了半天僵了的身子也好像生出无限的热量,直冲脑顶。
原来沈寂不冷着脸的时候,是这样动人心魄吗?
“这哪里是废话,让你知道娶的夫人是如何的优秀,让你奋起直追嘛!再有,闹了这几日,差不多得了。”
沈寂懒得理他。
杨朔突然凑近,“你要是觉得没面子,告诉舅舅发生了什么,我好歹是长辈,勉为其难过去给你说教一下,面子有了,你也省的挨冻。”
沈寂摆弄着衣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甚在意道:“不必。”
杨朔又一次夺过他的杯子,用力的捏在手里,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什么不必,三天了,黄花菜都要凉的,何况是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姑娘,你心中当真一点也不怕有人趁虚而入。”
沈寂平静无波的眸子抬起,看着他说:“她是我夫人一天,便轮不到别人说教。”
他这次确实生气了,说是生阮绵书的气,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他不怕疼不怕苦,如今害怕她疼她苦,当时要是她稍有意外,他简直不敢想。
他气着阮绵书玩闹没有轻重,置自己于危险的地步。也气自己双眸无光,连夫人都保护不了。
阮绵书之于他,到底不同。不能太在意,不能不在意。
杨朔正要开口,耳边隐隐有什么声音,他往外一看,竟看到一人骑在墙头,将身上的东西一一丢进院中。
那地方距离他们隔着梅林,只有百步。
杨朔深吸一口气,大叫“抓贼了,来人啊——”
墙上的人一惊,抬头。
一双厉目和杨朔对了一个正着,伸手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从那边甩过来,好似离弦箭一般,直朝面门。
杨朔侧身就要躲过,不料衣袖被人压住,回头一看,沈寂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竟是要朝外走。
杨朔拉住他,外面贼人猖獗,是该去的地方吗?
他张开双臂挡着沈寂,只听嘭的一声,后背重重一击,杨朔只觉真疼。
于是有仇不报的杨朔,随手一个茶盏,快准狠的朝墙头砸过。
只听一声闷哼,墙上人踉跄着摔下墙头,激起地上雪花。
念云庄开始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刀棍相撞声,以及求救声。
“来人啊!抓贼了。”
“抓贼了,快快。”
杨朔还有些气恼,这是多不把他放在眼里,□□,擅闯民宅。
想着,眼前一阵红光跑过,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
“沈寂救命啊——有贼——”
杨朔心头一跳,转身避过冲击,却见沈寂怀里已经抱着一个不停颤抖呼救的女子,沈寂的手还安抚的拍在她背上。
杨朔第一个反应是,哪里来的浪蹄子,竟敢挖他外甥媳妇的墙角。
第二个反应是,沈寂你给爷爷滚粗,我没有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外甥。
第三个反应是,不知道这女子……生的好看不好看,比之阮绵书如何。
没待杨朔大义灭亲,上去棒打鸳鸯一通,阮绵书那张熟悉的脸从沈寂怀里露出来,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不掩风华。
阮绵书腰身被沈寂垂下的袖袍遮挡的严严实实,跑的红扑扑的脸对着沈寂,道:“沈寂,有贼。”
沈寂“恩”了一声,拍着她的背,望向杨朔的眼神有些沉,“抓贼去,要活的。”真是后悔没把后山的白狼带上,否则……沈寂眼中闪过阴狠。
杨朔顿觉今年冬天的风雪,可真冷,透心凉。
尴尬的看了一眼边上,没有人看过来,杨朔松了一口气,背着手,把头抬的高高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风度翩翩的朝外走去。
头可断,血可留,风度不能丢。
“抓活的,爷有重赏。”杨朔说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刷的一下打开,右手轻轻摇着,微笑着看向那边气势汹汹走来的小贼。
这是第一个,在他念云庄站着走进来的小贼,很好。
说是贼,那人背着三四个包袱,怀里抱着一叠泛黄的纸张,被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走过来。
那人穿着墨色的箭服,头发高高束成一髻,浓眉大眼怪异的很,阴恻恻的看着杨朔。
一个砸了被怒气横生,一个摔下墙满心怒火,两人在大雪天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对面站着,怒目而视。
杨朔哼了一声,合了扇子敲在另外一只手上,“我念云庄岂是你说闯就闯,给爷绑了,大刑伺候。”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要是你想活命的话。”那人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做出要打开的姿势。
杨朔嗤笑一声,“无知小人,我会怕你。”
“我不需要你怕我,怕它就行。”那人笑着,走近一步,“这里面装的是黑羯粉,不仅可以断子绝孙,更可以毁颜断骨,试试吗?”
杨朔:“……”
“这位英雄好汉,不知来念云庄有何贵干?”好在杨朔脸皮厚,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衣袖,一派风流潇洒的模样。
“误会,误会,有话好说。”
那人不屑的挑眉,抱着满怀的纸走过来,一脚揣在杨朔的腿上,“让开,好狗不挡道。”
杨朔倒吸一口冷气,仆从怪异的盯着他,杨朔咬牙站着,扭头看着远走的身影。
“英雄这是哪去儿?我给你指路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跟过去。
那人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望雪亭外,神色不明的看着里面的某个身影。
杨朔过来,顺着来人的目光看到沈寂笨拙的安慰人,同情道“羡慕吧!”
“滚。”
杨朔反而凑近一步,指着人家抱着的一怀纸,惊诧道:“你揭我告示做什么?”
“你说,你、的、告、示。”
杨朔抽出一张,可惜道:“少了这么多,不知道会不会错过医仙,你手怎么那么空呢!”
说完不待杨朔抬头,带着冷风,还有不知名的粉末,重重的一巴掌“啪”的一声扇在杨朔的脸上,杨朔懵了。
捂着脸,一手拿着告示看着眼前发怒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手里已经空了的药包,两眼一黑,晕了。
“我还没有娶妻生子,气煞我也。”
这边的动静终于吸引了亭子里面的人,沈寂是想看清但看不清,阮绵书是看到了,直接僵在当场。
那神情呆呆的,好似受了什么惊吓,手不直接的想要抓些什么,她抓到了沈寂的手,抓的很紧,借着沈寂的力道站直,沈寂撑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名烦躁。
那人笑着,风吹动轻便的箭服,放下怀里的告示,把几个包袱压在上面,朝阮绵书张开双臂。
即便多年不见,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绵绵,我回来了。”
那是一道怎样的声音,仿佛来自山间,清泉落在怪石上,干净悠远,温柔了人心,美丽的岁月。
沈寂感觉到阮绵书的激动,皱着眉头,手从她身后抬起,“阮绵书,那是……”
那是谁?你又为何激动?
尚未问出口,便听阮绵书崩溃大哭,抽手朝那边跑去,沈寂那只抬起的手在空中张了又握,最终被藏在袖子下面。
沈寂站着,面无表情的望向亭外。
阮绵书冲过去,终于抱住了来人。
到了嘴边的两个字,叫出来竟是那样是酸涩,因为这人贯穿了她整个童年,走的时候她亲眼看着船渐行渐远,在码头天黑等到天亮。
“青哥……”
青哥。
简单的两个字落在心间,阮绵书失而复得,沈寂难掩诧异。
青哥,他想过无数次。
青哥是谁?
如今,人来了,他却抗拒了。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差不多得了,傲娇有完没完?
沈寂:我摆pose勾/引我老婆,没完。
舅舅:有贼。
沈寂:别拦着我,我要出去救老婆。
舅舅:……不用,人自己来了。小贼莫跑,爷爷来了。
“贼”:来人,扶我回去。
舅舅:感觉全世界都不爱我,我这么搞笑。
第二十三章青哥(修)他是受不住她叫……
“青哥。”
阮绵书毫无顾忌的扑到青哥怀里,青哥方才遇上杨朔脸上的怒气不见了,任由阮绵书抱着,露出了落墙后的第一个笑脸。
“别哭,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青哥又好笑又心疼的给她擦着泪。
“你如何现在才回来?也不捎个信,路上怎么样?”
沈寂在后面听着,他的眼神逐渐冷漠下去,朝前迈出一小步,又一小步……
青哥笑着回答,目光在触及沈寂走来的模样时一冷。
扬州沈家,二子沈寂,不曾想两人是这样交际。
“青哥你游历回来,还走吗?”阮绵书伸手在青哥眼前晃悠了一下。
青哥回神,“我回来给你撑腰了,不走了。有我在,我看谁敢欺你。”
后面一句话,青哥咬字特别重,阮绵书疑惑的看了一眼如沐春风的青哥,只觉得青哥这话好像是对着沈寂说的,她尴尬道:“说什么呢?有沈寂在……”
不待她细说沈寂对她的维护,手被人从身后牵过,带着凉意的手指包在她手上,阮绵书顿时脸有些红了,是沈寂。
阮绵书微微转头,看到不知何时摸过来的沈寂,视线凝滞在他额角的细汗上,心疼道:“你过来如何不叫我?”
这一路又是台阶,又是雪地,他不知费了多少心神平安过来,竟一声不吭,阮绵书后怕的吸了一口气,沈寂趁机搂着她的腰,“无妨,我可以。”
青哥哼笑一声,扭头看向远处。
“我的夫人,我会护。”他修长的身子罩着阮绵书,雪光折射在他的双眸,那样的明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就是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沈寂是可以护阮绵书的,他可以护。
阮绵书看着他,青哥也忍不住回头看他,打量的目光落在沈寂身上。
在沈寂身上,寻不到一丝敷衍,他是真的会护着阮绵书。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如此有责任担当的人,青哥该敬佩的。可看到他身边的阮绵书,青哥眼中的欣赏一瞬消失不见。
“沈公子,你连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谈何护她。便是你看得见,你在沈家的身份,能带给她什么。”青哥看着沈寂,声音再是好听不过。
沈寂却觉得刺耳,这些都是事实。
为君添眉黛,羞问郎可成。
gu903();这些,他给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