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沈寂也看着肃目而立的阮绵书,她整个人逆着光,说不出的好看,只是他苦笑一瞬。
看着被阮绵书骂的狼狈的人群,小声和阮绵书说:“对不住,人皆死了。我们回家吧!够了……”人他已经杀了个干净,阮绵书为他动怒,又哪里寻得证据。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住?你该抬起头,看着他们说对不住?”
阮绵书手扣着沈寂,把曾经沈寂说给她的话还给了沈寂,“你信我。”
“他们欺你眼瞎,我定让他们知道,他们个个心瞎,你是我拼命要护着的人,岂容他们欺负。”
“他们人多,你会吃亏的。”沈寂这样说着,心里却想她若想闹,他便护着她闹,总之不会让她伤着。
“沈寂你可知,”阮绵书抬眼郑重的看着沈寂,道:“我见你倒地,便生无数怒火。你在我身后,我一人可是千人。”
“今日,我只为你要一个公道。”
第四十二章陪伴我已经赢了。
阮绵书第一次在人前这般强势,完全把沈寂纳在羽翼之下,对俞氏步步紧逼。
俞氏除却最开始的惊讶,回想着往日的手段,坚信没有任何纰漏,一口咬定让阮绵书拿出证据。
“既如此,那便报官吧!”
阮绵书这样说着,持着长剑看向外面的天色,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夕阳早已隐没在远处瓦沿,有侍从把祠堂的蜡烛点燃,沈家祖祖辈辈的牌位陈列在上方,风吹过供案,烛光在墨色雕刻上摇晃,有些阴森。
外面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翻涌的云层徘徊在天上,随时都是一场瓢泼大雨。
秋葵搀着一个身穿道服的蒙砂妇人,引着身后垂眸的年轻男子,自归园后门进入,一路停在正院门口。
赶了一路,秋葵脸色并不好,年轻男子站在后面,看着熟悉的地方,行礼道:“姑娘稍侯,我进去看看。”
“你……”
秋葵并不放心,最终还是相信阮绵书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缓声道:“小心行事,早些回来。”
男子一愣,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早些回来,心中稍有异样,旋即转身而去。
在他远走的背影之中,秋葵看到他左右两手,俱少一指。
这人,正是吴三。
吴三一路躲闪,最终停在正屋后面的一间房,里面一个独坐的老妇正对着烛火缝补,那是他早年挂破的衣裳,不曾想还留着。
吴三常年在外,其实和吴嬷嬷并不亲近,他走进去,握着手叫了一声,“娘。”
吴嬷嬷稍顿,拿着针的手不小心扎进拇指,垂眸不语,只当自己迷糊了。
郡主不愿搜救,她唯一活着的儿子已经消失的几个月,怕是山谷的风腐蚀了骸骨,成了孤魂野鬼。
想着,吴嬷嬷眼中酸涩,强忍着不敢落泪。
“娘。”
吴三走进去,坐在吴嬷嬷对面,屋子里面瞬间暗了许多。
看着地上影子,吴嬷嬷猛然抬头,一见吴三那张脸,瞬间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整个人颤抖着。
许久,吴嬷嬷道:“我儿,你还活着。”
“是,儿子命硬。”吴三苦笑道:“没有死于敌手,短短一月竟遭皇室士兵两次追杀。娘可知道?”
“皇家的兵。”
吴嬷嬷不由得心里一凉,颤抖出声,“不会的,郡主她……我跟了几十年。”
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郡主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府养她十几载,她不一样下了扬州。”
吴三笑着,看透了所有,“在郡主眼中,我们不过是好用时的心腹,挡路时的弃子。”
吴嬷嬷不说话了,沉默着垂眸。
“娘,郡主身边的红英红雪,如今境况如何?娘您如今又得郡主几分看重?”吴三开口,蹲在吴嬷嬷腿边,一句话让吴嬷嬷哑了嘴巴,呆呆的看着他。
吴三笑着,伸手解开腰间带子,两手八指动作稍微迟钝,慢慢的将上身衣裳褪到小腹,露出上面紫中透黑的伤口,狰狞深刻,吴嬷嬷看着,捂着嘴泪如雨下。
“这伤……很疼吧?你如何不回家,娘……”
“娘又能如何,回来也不过死路一条”吴三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裳,笑着道:“伤带毒,用药之道,此中高手娘心中以为是谁?”
“孩儿自出生被送往深宫历练,无论严寒酷暑不敢懈怠,效忠郡主是刻到我骨子里面的忠诚,为郡主丢了性命,孩儿无怨。”
“我曾奉为神明的郡主,我的主子。在我为她出生入死之后,要杀我。保护我的,是我奉命刺杀的人。娘您告诉我,何为对?何为错?暗卫无心,我不是生来无心,孩儿更是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的一辈子,也想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
吴三看着吴嬷嬷,背后的伤后隐隐作痛,上面残余的药粉是今日秋葵帮忙上的。
一个陌生的人,尚且为他红了眼眶,都比他效忠的人强。他蹲在吴嬷嬷面前,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仰头看着吴嬷嬷。
“娘,您帮帮孩儿,像个人一样活着,好不好?”
吴嬷嬷伸手,握住他只有八指的双手,哭着道:“这是你第二次求我。”
哭着,吴嬷嬷脸上带着几分释怀的笑意,“起初你两个哥哥死,你求我不去宫闱,娘一直后悔不曾答应你,害你越走越远,最后以至于连句贴心的话都不愿意和娘说。”
吴嬷嬷抹去他脸上的泪痕,笑道:“如今,娘总算等到你又开口了。”
吴三陪着吴嬷嬷笑着,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秋葵撑着伞,伞骨的雨水流下,映着她单薄的身姿。
她急声道:“沈家报官了,祠堂一直僵持着,我们要快些去。”
说着院子里面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许多人往正大门的方向跑着,吴三蹙眉看着雨中撑伞的姑娘,扶着吴嬷嬷起身,沉声道:“娘,我们过去。”
吴三扶着吴嬷嬷,秋葵颤着道服妇人,一路冒雨疾行。
在大开的祠堂门口和另外一条路上的松柏碰到,他身后是半边头发披着的红雪,跟着浩浩荡荡近百个侍卫,穿的是念云庄的衣裳。
松柏也看见了他们,开口便道:“你们来了。”
秋葵点头,“二爷夫人在内,我们进去。”
雨越下越大,祠堂被人围着,所有人出入不得,俞氏在高处坐着,看着下面的沈寂和阮绵书。
她笑道:“你当真不怕,为了沈寂要和当朝郡主作对。请官上堂,无证状告郡主,是要死的,包括你的九族。”
“我今日既然提剑而来,便一步不退。”阮绵书扣着剑,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赢,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
为了沈寂,不能退。
沈寂这一生,吃苦太多。
“沈寂,这闹剧,你由着她来。”
俞氏目光看着沈寂,“再怎么说,我是你继母,告了我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沈寂和阮绵书并肩站着,垂眸问阮绵书,“你不后悔,为了我。”
阮绵书摇头,“不后悔。”
沈寂点头,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俞氏,伸手握住阮绵书的手,“今日她赢了,我们搬家,钱财捐赠。她输了,我们出户,罪名我担。”
“她为我提剑,我给她补天。”
众人听得这话,许多羡慕的看着阮绵书。
俞氏复杂的看着阮绵书,无论阮绵书跌入多深的泥潭,有一点是她拍马不及的,阮绵书的夫君比她好。
只是俞氏并不害怕,她的品级比扬州所有官员的都高,这便是事实。
外面的侍卫被人从正中破开一道缝,俞氏看着雨中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他们不管不顾的走进来,那么多人身上的雨水浸湿了地板,汇成水滩。
“二爷,夫人,我们回来了。”松柏大声喊着。
沈寂转头,就看到那些人笑着对着这边,狼狈而欣喜的神情,让沈寂一时愣住。
从未有这么多人站在他身后,为他对抗着什么,从未有过。
阮绵书则舒了一口气,拿着剑的手松开。
总算赶来了。
“你是……羽舒。”
寂静之中,沈从兴站起来,定定的看着来人的正中间,那个被秋葵扶着,一身简易道服的蒙砂妇人。
只是那人不曾看沈从兴。
外面雨声不断,像极了多年前的某天,刚生产过的妇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冷眼递给他一份休书,冒雨而去。
她的身后,稚子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沈从兴,你若是个人,让孩子平安长大,不求富贵,但求开心。”
记忆就像画卷,在沈从兴,俞氏,以及妇人的眼前展开,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轻质的纱帽被苍白的十指掀开,露出那张和沈寂相似却更加虚弱的脸颊,虚空如山间烟雾,独立于一群人中间,如盛开的兰花,经风而动,肃冷飘渺。
“难为你还记得我。”
杨羽舒多年未至,仍如闲庭漫步一般走在偌大的祠堂,一个个看过在场仍旧熟悉的面容,“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你端着郡主封印,逼迫我正妻为妾,我未从。”
“今日,仍旧是这个地方,你以继母的身份,逼迫我儿子放弃他该得的权益,举头三尺有神明,俞氏。”
杨羽舒看着玉树,面色平静,“你不怕报应吗?”
多年庵堂沉积,杨羽舒早已没了当年的棱角,岁月沉淀下来的宁静,让人莫名信服她的话。
报应,会有的。
正是此时,外面一声春雷划破长空。
俞氏抬了一下眼,一时竟然没有开口,愤恨的看着依旧年轻的杨羽舒。
而杨羽舒走到沈寂面前,仰头看着高出她两头的人,想伸手却又放下,最终朝着阮绵书笑道:“难为你了。”做了她心里想做,因为万般原因没有做的事。
阮绵书下意识看向沈寂,自杨羽舒出现,沈寂整个人便抿着唇,神情有一丝讶色,此刻依然没有回神。
“您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这是阮绵书替沈寂问的。
杨羽舒道:“你说的话,我仔细想了,便来了。”不是她认为所有的好都是沈寂需要的,作为母亲,她该问沈寂一句,她需要什么?
他日人间黄泉,也许他们母子不复相见,那么曾经的逃避只会成为永久的遗憾。
她遗憾也罢,让沈寂承受遗憾,便是她的罪过。
阮绵书不禁笑了。
“我也做不得什么,只是想着此时该站在你们身后,陪着你们。”
杨羽舒说着,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余光看着沈寂,忍不住模糊了双眼。
沈寂攥着手,阮绵书被他握的手有些疼,忍着没说。
他感觉自己的心热热的,曾经失去的被一点点填补。
从未有过的温情,关怀,失去了十几年的东西,就在这样的一个雨天,老天爷好似开了一个口子,一下子还给了他。
他不再是一个荒郊野岭的野孩子,不再是一个踟蹰的狼人。
他的妻为他拼命,杨羽舒说陪着他,杨朔尚为他奔波,许多人为他对抗着不公,他也是有人护着的。
阮绵书站在他身侧,侧目看着他笑道:“沈寂,你看我们已经赢了。”
沈寂感觉眼前蒙了一层水雾,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想要大笑,他不说话,心里暗暗回答。
是啊!我已经赢了。
无论生死,无论去留,在你五尺长剑,红衣飘飘走向我为我的那刻,我这一生。
已经赢了。
第四十三章该死(一更)“俞氏,你……
阮绵书看着沈寂的笑意,就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外面雨落青石,边上都是他们的人,阮绵书笑着,眉眼一弯,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从沈寂受宠若惊的笑容中看出些什么,等这一天,沈寂似乎等了许久。
“沈寂。”
“恩。”
沈寂看着眼底的姑娘,红着眼眶朝他笑着,活像雨打过后的红花,娇艳美丽。
“往后余生,”阮绵书说着,和他十指紧扣,“都有我陪着你。”
两人说着,扬州新任的知州被人簇拥着走进来,在众人凝视之下和俞氏见礼,一番推辞之下坐在俞氏的下首。
沈从兴稍有忧色,使人放了沈俞进来,族中叔伯垂头分坐在两边,俞氏耀武扬威的看着中间站着的一群人。
祠堂一时再是安静不过。
“沈寂?”
新任知州,程言最先反应过来,摸着下巴胡须打量着阮绵书边上的沈寂,“你便是阮姑娘的夫婿?”
沈寂行礼,坦坦荡荡,丝毫没有外面所传的那样无礼乖张。
“晚辈是。”
程言和阮常江同为江南官员,有过几次交际,对于阮绵书他并不陌生,看着夫妻两人道:“听闻你们要状告郡主,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没有。”沈寂一口回绝,丝毫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他只是向前一步,护住身后的阮绵书,直直的对上上座的程言和沈从兴夫妇,“没有误会,大人尽管问。”
“本官也只是确定一下,没有误会就好……”
程言点头,端着茶像是寻常做客一般,“那便说说吧!”
“我来说。”
阮绵书自沈寂身后出来,朝程言行礼。程言温和的请她起身,如同长辈一样问了阮绵书近况,最后感叹道:“伯父记得当年你替父下令,惩治地痞的时候,还是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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