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紧紧握住了拳头。
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这是发病前兆。
他咬了下舌尖,勉强稳住声音,“……为什么?”
不对。
似乎是自从那个视频之后,林岁岁就开始心神不宁。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决定再次转学吗?
李俊才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大概也猜到了点什么,叹气,“这我也不知道理由呀,她家长没说。”
“她转去哪里了?”
“不是很清楚。档案也被拿走了。”
陆城转身,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跌跌撞撞跑出办公室。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跑到无人走廊,拿出手机,拼命给林岁岁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
“对不起……”
打不通。
陆城手指顿了顿,转而开始打微信电话。
一边打,一边发信息。
【耳朵,你在哪里!】
【为什么转学了都不告诉我们?】
【你在家吗?我来找你。】
【……】
没有回音。
什么都没有回音。
倒是余星多,电话打进来,叫叫嚷嚷:“城哥!你跑哪儿去了呀!球赛要开打了!”
陆城:“我有急事,你们找替补吧。”
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毫不犹豫,往校门口跑去。
时逢周五工作日。
又是上午。
哪怕是市中心,路况也不算堵。
陆城没有耐心走这么一段路,直接打了个车,五分钟抵达。下了车,再熟门熟路跑到她家楼下。
他没有门禁卡,只能站在门口等待。
等其他住户刷卡进门时,跟着一同混进去。
陆城给林岁岁寄过快递,知道她家住几楼,但却是第一次上楼。
电梯上,整个人免不了有些微颤。
这种颤抖,在找到她家门口时,放到了最大。
工人正在搬一些家具。
陆城脸色惨白,随手拉住一人,扬声问道:“这家原来住着的人呢?”
那工人也是好脾气,看他穿着八中校服,知道人年纪还小,没跟他这态度计较。
他答道:“我们是来帮房东搬东西的,房东说之后要自住了,要重新装修。同学,你要找的应该是原来的租户吧?肯定搬走了啊。”
“……”
陆城失魂落魄地走出小区。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多么脆弱单薄。
电话可以打不通。
住处也可以换。
只要想陌路,便不会被任何人找到。
他可能,再也找不到他的小姑娘了。
……
头等舱休息室里,林岁岁看着一条一条消息、未接来电,整个人几乎崩溃。
从来不知道。
告别是一件如此惊心动魄的事。
耳边,轰鸣声一阵又一阵,无法停止,将她折磨得神魂欲裂。
但也持续不了多久。
转眼,登机时间到了。
张美慧吃饱喝足,补了个口红,拉过林岁岁,一同登机。
落座后。
她想了想,开口:“有一件事,本来打算再也不说的……”
“……”
“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林岁岁,你妈没有当小三的爱好,也看不上别人的男人。我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他老婆找过来的时候,我想着,人都没了,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个锅就我来背了,免得人死也不安宁。”
“所以,这次去,你别整天记得这点大人的破事,活得胆战心惊的。就想着好好治病就行了。琴早给你寄过去了,你妈我,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还准备看你开音乐会呢。知道吗?”
林岁岁同张美慧对视。
倏忽间。
她整颗心都仿佛松懈下来。
这个迟来的秘密,实在是让人热泪盈眶。
“……我知道了,妈。”
张美慧满意地点点头,戴上眼罩,准备睡觉。
林岁岁握紧手机。
在所有人登机结束前,她打开了那个对话框,一字一字、往上敲。
年年与岁岁:【哥,没事儿,我是去治病了。】
年年与岁岁:【但是,为什么没能好好保存我的礼物呢?明明是妹妹送的珍贵礼物。下次一定要注意。】
年年与岁岁:【陆城,再见啦。】
发送成功。
她退出微信账号,再将这个软件卸载。
关机。
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可是,林岁岁不想这么低了。
会更高处重逢吧?
她想。
【校园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注1】:歌词,出自《最长的电影》
阶段性胜利!
松了口气。
我第一次写这么矛盾又有点惨的人设,总担心把握不好,所以写得很慢。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重要的校园剧情写完啦。后面都市就是城哥追妻啦,应该会写得容易一点。
谢谢大家支持,后面也要继续喜欢妹妹哦。
本章留言发红包,么么你们。
第37章第一次耳畔低语
「世界上最让人精疲力尽的游戏就是捉迷藏。」——陆城随笔。
八月,江城。
夏树苍翠、铄石流金。
林岁岁没想到,重返故地,第一个遇到的故人、竟然是陈一鸣。
说来也巧,晚饭前,她突发奇想,打算给新房间添置些花卉,增加点人气,好不显得那么空旷。加上,她回到江城后,也没得空出门逛逛、亲眼瞧瞧江城这些年的变化。
这样一想,觉得十分有必要出去一趟。
当即换衣服、下楼。
时至黄昏,空气里暑气未消,依旧闷热难捱。
不过几秒钟,就让人浑身汗津津。
倒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林岁岁有些唏嘘,不明所以地轻笑一声,用电子地图辨了一下方向,慢吞吞迈开步子。
这条路周边都是老城区,熙熙攘攘。
沿街各种店铺、应有尽有。
半途,林岁岁被香味吸引,没忍住,去旁边买了一客生煎,拎在手中。
再往前。
花店就在栖霞路尽头。
窄窄一扇玻璃门,把手上挂着木质小挂牌,写了四个大字——“欢迎光临”。
底下是小小一行可爱字体,“愿你今晚做个美梦”。
林岁岁推开门,走进去。
店主是一个年轻女生,二十五六岁模样,眉眼温婉,声音也细细柔柔,微笑着招呼:“欢迎。您需要买什么花呢?”
她摇头,“我先随便看看。”
“好的,您可以随意。”
花店面积不太大,几步就走到头。
但花束植物种类繁多,错落有致地排开,让人眼花缭乱。
林岁岁有些苦恼。
栖霞路这套房子是出租房,她回国没有几天,才刚落实工作,手头也没有什么积蓄。
只是先随便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搬家。
若是养些娇贵花草,怕是侍弄不好。
万一要换房子,搬起来也麻烦。
踟蹰片刻。
她下定主意,“麻烦,给我拿两盆仙人球吧,尽量不用浇水的那种。”
正好,视觉上能填充空间不说,还能吸点油漆墙纸残留甲醛。
一举多得。
老板娘很快给她挑好,装袋。
林岁岁道过谢,摸出手机来付钱。
“叮铃——”
这时,门边有风铃声响起。
一个男声从后传来,“满满,我来了。”
林岁岁同老板娘一起扭过头去。
看清来人长相之后,她怔愣一下。
拧起眉,盯着那男人,“你……”
男人也跟着愣了愣。
两人对视许久。
“班长!”
“林岁岁!”
异口同声。
实在巧合得叫人咋舌。
……
与陈一鸣尴尬碰面之后,林岁岁放弃了那客生煎。
干脆和老同学走进隔壁火锅店,客套寒暄起来。
点过菜。
陈一鸣拿了一杯茶,端在手中,眼神不自觉细细打量起她来。
良久。
他长长叹息:“林岁岁,你真是变了好多。”
不仅仅是容貌的改变,林岁岁整个人都算得上脱胎换骨,比高中时期要大方许多,气质中,少了许多怯懦和小心翼翼。
只剩下表情之中,偶尔,还会露出一丝温柔腼腆。
毕竟,八年了。
时光飞逝啊。
闻言,林岁岁笑了笑,说道:“班长,这应该是夸奖吧?”
“当然是夸奖。”
“谢谢。你也是。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免有些好奇。
陈一鸣答道:“花店是我女朋友开的。”
“哦!恭喜你。还有,女朋友很漂亮。”林岁岁真诚地说。
“哈哈哈哈……”
两人是半道同学,一共只一起上学不到一整年,说不上有多深感情。
不过,到底是坐了一阵同桌。
加上多年未见,有了青春时光滤镜,还不至于太过尴尬。
火锅端上来,热气腾腾。
隔着锅底,瞬间拉进距离。
陈一鸣问她:“那会儿,你突然退学,大家都还挺惊讶的。后来你到哪里去上学了啊?”
林岁岁顿了顿,下了一筷子蔬菜,轻声笑答:“出国去了。”
“那是才回来?”
“嗯,没几天呢。”
陈一鸣点头,“去年我们还开班级聚会了。我听说,你和姜婷也没联系啊?”
“……”
林岁岁收了笑。
一点一点沉默下来。
怎么会没有联系呢?
她刚到国外,张美慧只陪了两周,就不得不回国、处理公司事务,将她一个人留在陌生国度。
肤色不同。
语言不通。
也没有朋友。
加上她这胆小敏感性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害怕有人在偷偷议论她什么。实在是手足无措、难以习惯。
午夜梦回时,她一个人睡在Apartment小床上。
闭上眼,都觉得害怕得发抖。
终于。
忍无可忍之下。
林岁岁鼓起勇气,给姜婷拨了个越洋电话。
然而,不过一声“喂”,姜婷听出她声音,当即将电话重重挂断。
似乎是对好友不告而别、进行了死刑宣判。
“嘟嘟”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她握着手机。
忍不住、红了眼眶。
……
陈一鸣见她表情不太自然,很是体贴,没有再多问什么。
不提往事。
两人聊起工作。
林岁岁这次回国,不过两三天,已经在培训机构里签好入职协议,带小朋友学英语,每周十个课时、20小时,再配合解决一些家长问题。入职月薪一万多,交五险一金,要是家长买课还另有提成。
陈一鸣说:“现在教育机构是很赚钱的,你还是标准镀金海归。这工作很好啊。”
林岁岁笑了笑,“是啊。是不错。”
有钱。
也不算太忙。
只是,从前那个、立志要拉一辈子琴的小姑娘,到哪里去了呢?
……
月上柳梢。
陈一鸣女朋友关了花店,找到火锅店来。
还不忘给林岁岁拎了一束满天星。
“没想到是陈一鸣的老同学,这么巧,也没什么准备。这束满天星送给你,放在家里,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林岁岁推辞两句,客客气气道谢之后,还是收下了。
总归离得近,以后有机会再光顾。
没有再打扰这对小情侣。
她站起身,同两人道了别,打算回家。
脚步踏出店外。
面前,高大身影将路灯光线遮挡,也将她去路严严实实拦住。
林岁岁仰起头,见鬼般、瞪大了眼睛。
“薛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景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克罗心的短袖配上破洞牛仔裤,手腕上套一根细细银链、缀着一个小铃铛,隐隐约约,似是已经生出锈迹。
比起高中时期,杀马特味道收敛许多。
但好像,还是没能完全根除。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顺手拎过林岁岁手中袋子,目光在那束满天星上游移一瞬。
顿了顿,轻轻冷哼一声。
这才答道:“你这人可真爱不告而别。难道是艺术家的天性吗?”
林岁岁抿着唇,叹气,“薛景……”
“别说话。我在生气。”
“……”
话虽然这么说。
薛景也知道她脾气,没把人挡在路中间太久,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家。
自己则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路灯下。
两人影子投射到地上,一高一矮,看着万分和谐、熟稔不已。
叫人生不出什么旖念来。
林岁岁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
“那你学校怎么办?上课怎么办?”
薛景:“不上了呗。”
倏地。
林岁岁当即停下脚步。
转过身,望着他。
语气不免严厉起来:“薛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疯了?”
薛景冷笑一声,点头,“是疯了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就是个疯子、杀马特。”
“你!……”
林岁岁被他气得脸颊泛红,本就不擅言辞,再到关键时刻,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劈手从薛景手中夺过自己的东西。
转身,毫不犹豫地加快脚步,再不想同他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