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桢冷笑道,“做恶人也要做的坦坦荡荡,忍得了自己欺压别人,也要忍得了别人欺压于你。你放心,我早看那些老不死不顺眼了,等你飞升,让我来重新洗牌真仙界!”
英启忍不住好奇,“你也是第一界的人,我观你位高权重,为何要让我和你一起破坏第一界的稳定?”
穆桢走到窗口,负手而立,声音幽幽。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无聊。也许,是因为上头的那些人对我太过不公。更重要的,我丢失了一些记忆。那些该死的东西似乎瞒了我些什么,不敢叫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做我的心腹,来帮我。一个人很难做成事情,真仙界我无人可信。”
“我要找回我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每每回忆到最关键的时刻,记忆就空白了。他们搞鬼,想要整我,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穆桢声音极冷,带了一种震慑天下的气魄,让英启不住的去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自己也从凡人界飞升,她的那个时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只可惜英启没有太多时间细想,道一忽然出现在了室内。
“何事?”英启眉头一扬,声音沉沉。
道一在酒馆中看到英启,好似也颇为困惑。记忆中的二公主是喜欢把自己困在房内,修行数年之人。怎突然来到人间?
但道一也不敢问,英启脾气暴虐,稍有不慎,便是惹祸上身。
他恭敬道,“二公子要举行婚礼,界主唤您归家。”
界主。
真是可笑,她那个像狗一样被赶到这种对于修真者而言的不毛之地的爹,居然自称此界界主。
还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人间走一遭,就越发冷血。亲情这种东西,似乎变得可有可无。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都没有教会她如何爱人,只教会了她如何自私自利。
呵。
人人都羡慕的修真者,像神灵一样的存在,呼风唤雨,翱翔天际。说到底,也只是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英启皱眉,道一的神色紧张了些许。
穆桢走回英启身边,“你不会才刚刚从一场婚礼上离开吗?怎的,家里人扎堆的成婚?最近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英启轻哼了一声,道一会意,解释道,“二公主,和楚国皇室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只不过您一直没回来,界主觉着不好,这才让时间一推再推。龙徽公主是您凑巧赶上了,阳珑道人的婚礼,咱们这个小界位也不敢耽误不是?”
“是……”英启扶额,努力回忆起那个公主的名字。
“熹宁公主。”道一急忙接话。
“对,熹宁公主。”这会子总算是想起了那天在龙徽婚礼上的凡间姑娘。
英启摆摆手,道了句,“日子到了我会回去的。”
道一得了答复,再次对英启行了一礼,从室内消失。
“现在回去吗?反正你的苦水珠暂时拿不到了。”穆桢问。
英启说道,“不着急,想想办法,总归要把他的苦水珠弄到手。反正离成婚的日子还长,我和我二哥关系也不好。等开席了,坐上去喝杯酒便是。”
穆桢点头,坐回到英启身边,提议道,“既然苦水珠一时间拿不到,那就先找别的东西吧。”
英启挑眉,“你有什么消息?”
穆桢笑意甜甜,“带你来人间,是找两样东西。第一件,便是苦水珠,第二件,是炼龙鼎。仙家的宝物,都要人家心甘情愿的给你才有用。还挺费时间。”
“所以……”英启忽然反应了过来,“之前你跟我说的坑蒙拐骗从顾清流手里拿苦水珠,都是假的!”
穆桢快速闪到了一边,“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相信的?”
“用脚想都知道,这种逆天的物件,都是认主的。杀了主人就能夺走,岂不是乱了套了?上次阳珑道人好忽悠,我看你一出手把他吓得够呛,这才忘了提醒你。”
“你!”英启气结。
该死的心甘情愿!
人家的传家宝,怎可能心甘情愿的给你?
一想到心甘情愿这个条件,英启止不住的头疼。
只听得穆桢咳嗽两声,“所以嘛,当时我让你娶了顾清流,说的可是相当认真的。”
第63章
楚国京都郊外,一座破落的小屋内,坐着一个面色白皙的姑娘。
这是容从兰。
她一身素服,头上只简单的簪了一朵小白花。
屋子内部陈设非常简陋,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横在她面前的一口,硕大的红棺材。
头顶的蛛网结的大,指甲盖大的蜘蛛在来来去去的穿行,试图把它的网结的再大一些。
就在这蛛网下,容从兰落下了一滴泪。
两个月前,棺材里的人还是活生生的,让她恨的每一天都想让他去死。
两个月后的今天,她却无比的渴望他能复活。
她依旧恨他,恨到想死。却想要这世上能有一个让她恨到想死的人,而不是让那个人真的去死。
容从兰站了起来,推推棺材的盖子,试图把它推开。
棺木很重,她用自己剩下的所有的钱,买了一口最好的棺材。
凭她的力量似乎真的很难推开棺盖,眼里顺着脸颊滑落,最终滴在了棺材上。
她想要大哭一场,却又哭不出来。
因为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实在对她太坏了,坏到为他痛哭一场,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地步。
可却又止不住的难过。
容从兰不知道能怨恨些什么,好像什么都不能怨恨。
难过的感情是克制不住的,她的心一阵阵的酸,眼睛也酸酸的。
一切似乎都在压抑着,等待着爆发的时候。
她想到了两个月前。
那时候的她,和现在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唯一不寻常的,是她有一位公主作为伙伴。
熹宁公主是她的好友。
曾经她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她明白了。熹宁只当她是一个玩偶,高兴的时候把她放在身边,不高兴的时候把她扔到一旁。顺便,将她带在身边的时候,还能赢得一些与民同乐的好名声。
她的价值,就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名声而已。
熹宁用微不足道的感情,和能让她填饱肚子的钱财,买下了她的友谊。
容从兰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她抽抽鼻子,揭去将要滴落的泪。
她还记得那天的大雨,还记得那天鲜血淋漓的爬回来的父亲。
如今棺材里的那个,人。
平心而论,容从兰和父亲关系并不好,为他哭丧似乎有些矫情。这也是为什么容从兰一直忍着,不敢让自己哭出来的原因。
可那天的大雨,黝黑的天空,以及满地的红色,刺痛了她的双眼,刺痛了她的神经,让她脑袋钝钝的疼痛的同时,控制不住的让泪水往下流。
那个时候的她确定,她的意识从未有过如此的清明冷静,她也从未像那一刻一样的,爱过她的父亲。
容从兰从未从父亲身上得到爱,只有打骂,无休止的打骂。
那一天,或许是为了维护他作为父亲的面子,不能让人当面打骂他的女儿;又或许突然迸发出了拳拳爱女之心,让容父动了手,送了命。
忽然间,容从兰觉得自己该给他供奉一点酒。
他生前最爱喝酒了。
虽然每次她都是因为酒被打被骂,虽然她对酒深恶痛绝,可现如今,她对酒莫名的产生的一丝亲切和依赖感。
酒的味道,让她感到安心,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
她在破旧的老屋中跌跌撞撞,找到了最后一葫芦父亲常喝的最劣质的酒,明白了世上从此只剩下自己一人。
一块泥碗摆在大红棺材的面前,容从兰颤抖着手倒了满满一碗。
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扔掉了手里的葫芦。
反正她再也用不上了。
最后,她伏倒在棺材上。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连串往下落。眼神空洞的让人心疼。
英启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英启差点以为穆桢的情报弄错了。
这间屋子,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不像是能有仙家宝物的地方。
大道至简。清苦的修者常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因为他们就住在这种地方。
一览无遗的小,和,空荡。
第64章
当英启走进房内时,容从兰埋在棺盖上痛哭的脸抬了起来。
她一脸警惕的看着英启,问道,“你是谁?熹宁的人?呵,”她嘲讽的笑了一声,“我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和她争,她还想怎样?她会嫁入国师府,我躲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滚!”容从兰淡淡的说了一声。
英启眉头一挑,开始好奇她和熹宁公主之间的事情了。
国师府。
的确,楚国的皇帝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别人知道他们这修仙的一家子,对外宣称她父亲是国师,他们这些人,都是道人。
楚国人对神灵的崇敬极为热烈,国师府在楚国的地位超凡脱俗。
英启笑笑,弯下腰告诉她,“我们不是熹宁公主的人,是国师府的人。”
容从兰听到国师府三个字,站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
问道,“是瑛晖道人派你们过来的?”
旋即低下了头,一脸颓丧的苦笑道,“熹宁公主不会让我嫁进国师府的,就算是瑛晖道人喜欢我,又有什么用?”
英启走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容从兰。”说话声中还带着哽咽。
英启好整以暇的坐在座位上,觉得容从兰有些可怜。
她也在人间待过,三言两语之间,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估计是瑛晖看上了人家,然后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看上了瑛晖,于是害的这家人家破人亡了。
只是可惜啊,她还以为是公主不愿让她嫁给瑛晖呢。
瑛晖对女人,和她那个该死的老爹一样,可有可无。长得好看自然喜欢,要是不能在身边,换一个更好看的待在身边也是一样。
要是瑛晖真喜欢她,哪怕是此界帝王来了,那也不能阻拦。
修真者和凡人之间的鸿沟无法逾越,哪怕瑛晖修道修的再不怎么样,这些凡人也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啊。
“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我要你帮忙,也许,我也能帮你。”说话时,英启在看着自己衣裳的料子,上头有一根线勾了,她想拔掉。
容从兰嘲讽的看着她,“你能怎么帮我?瑛晖道长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你能做到?”
真是个蠢姑娘啊。英启心头叹息。
“我当然能帮你。”
衣裳上的线头终于拔下来了,她抬头,“你说吧,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给我听。”
穆桢其实想提醒英启,容从兰的故事和她们无关,可以直接谈条件的。
但在她出声之前,容从兰已然开口了。
“我和熹宁的关系很好。”
第一句就让穆桢皱皱眉头,关系好?
容从兰的声音很苦涩,听的人心寒。
“父亲待我不好,一直以来,都是熹宁在照顾我,给我吃穿。每次被父亲打了,都是熹宁给我送药。”回忆到过去,她的脸上没有带着一丝半点的美好,只有浓浓的嘲讽意味。
“直到两个月前,瑛晖道长来了。他告诉我他喜欢我,要娶我。他要娶一个楚国的女人,来让我们的陛下安心。他选择了我……”
于是噩梦就这么开始了。
那一天,熹宁来到了她的家,狠狠的抽了她两个耳光,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然后用最恶毒的语气告诉她,“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赏你点吃的,赏你点穿的,你就以为自己和我一样了?”
她揪住容从兰的头发,强迫她直视她的居所,“看看你住的这个狗窝!你怎么敢和我抢瑛晖道人?就凭你?”
熹宁把她的头发扯的生疼,看着她的眼睛冷笑,“你兴高采烈的告诉我要嫁给瑛晖,是来炫耀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赏你一条活路,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来抢我的夫君,抢我的前程吗?”
熹宁冲着她狰狞的大吼声,彻底让容从兰愣住了。
她以为熹宁会高兴的。
她那么高兴的告诉熹宁,告诉她,等自己嫁给瑛晖道长之后,就能时时到皇宫去看她。她们两就能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可熹宁的反应,那么的叫人害怕。
父亲就是那个时候冲出来的,那个从来只知道打她骂她的男人,那一刻用力的给了熹宁一脚,把她踹开。
后来,她被推搡到一旁,而父亲,被人带走。
再次见到的,便是父亲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将整个地面洗刷的一片通红。
容从兰满含愁苦的诉说着自己的凄惨,可英启和穆桢却丝毫不为所动。
英启是个冷漠的人,而穆桢,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故事,心早就冷了,硬了。比起同情别人,她更愿意同情自己。
最后,容从兰吸了吸鼻子,把眼角的泪擦去,梗着脖子带着恨意说道,“我要嫁给瑛晖道长。熹宁不想我嫁过去,我偏要嫁。我要风风光光的嫁过去,我要让她的后半生,不得安宁!”
她看向英启,“你要我帮你什么?只要你能让我嫁进国师府,我都答应你。”
英启扬唇,“好,把你家上香的那个小鼎给我,我让你嫁给瑛晖。”
当容从兰的血注入炼龙鼎的那一瞬,一条玉色的小龙从鼎内飞了出来,不过片刻,小龙散做缕缕烟云。而炼龙鼎却仿佛失去了桎梏一般,开始发出灼灼光辉。
英启在眉心处划了一刀,将眉心血滴入。直到看见一条紫色的小雷龙飞入鼎内,才将它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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