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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一架并不起眼的马车自仪仗中驶出,数人纵马护着。行得颇急,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苏妤和折枝皆在车中环膝坐着。本以为虚惊一场,这安排却让她们觉得后怕。若不是情势严重,皇帝应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急送一个嫔妃回宫。
“娘娘知道是谁做的么?”折枝偏头问她。苏妤摇头:“不知,我猜大概是哪个大世家吧……想把自家的女儿推上后位,自是觉得我碍眼了。”
之后便又是沉默了。在弥漫的恐惧与停不住的猜测中一直静静坐着,直至深夜都仍睡意全无。
皇帝说让沈晔自行决定走哪条路回去,她连沈晔如何安排的都懒得问。有人想要她的命,不惜用行刺的法子。那么她回宫之后呢?不论这个人是嫔妃还是嫔妃身后的世家,回宫后……都只怕是更险恶吧。
一直到了黎明。
晨曦的微光打入车帘的缝隙,在苏妤脚前不远的地方洒下一片金黄。她揭开帘子看了一看,好像是个小城,远不如锦都繁华,却也不乏热闹。
“充仪娘娘。”沈晔骑在马上向她道,“前面有家客栈,臣从前去过一次。还有至少四天才能到锦都,不妨先去歇一歇,吃些东西?”
是询问之意,苏妤衔笑点了点头:“听大人安排。”
小小的一座客栈,有些简陋倒还干净。沈晔要了两个隔间,一间自是给苏妤和折枝独用的,其他人皆进了旁边一间,犹留了两人在苏妤的门口守着。
心知不会有什么山珍海味,苏妤倒也不在意,反倒有几分好奇。自幼家中宠着,一直是锦衣玉食;进了宫后,即便是最苦的那两年,衣食上也不曾缺过。
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眼见进店的这一行人除却两名女子外,余人皆是身着宝蓝曳撒。店家不识得禁军都尉府,也看得出来这必是什么大人物。观察一番,瞧出大抵是苏妤身份最尊贵,小二便先来问她想吃什么。
“……”苏妤和折枝互看一眼,谁也不知道该叫点什么合适。
“小二。”沈晔在外面伸手一叩门,小二立刻转回头去,便见沈晔递了银票给他,“速去旁边的砾城,把宜膳居的大厨请来。”
“可是公子……”小二想要拒绝。从此处到砾城,来回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店里的生意怎么办?
可被沈晔一横,小二的声音生生被他目中的寒光挡了回去,吞了口口水不敢说话。下意识地打开那银票一看:一万两。
……这真是只想请大厨回来、而不是要买下那宜膳居的分号么?
又扭过头看看苏妤,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大人物”?
“大人。”看沈晔这“劳民伤财”的做法,苏妤觉得委实不太合适。颌首一笑,温声道,“不必了,随便吃些就好,还需赶紧回去才是。”
刻意没提“回宫”二字。顿了一顿,苏妤问那小二:“有面么?”
“……有!有!”愣了一愣,小二一听不用再跑那一趟,连连应了,又道,“姑娘稍等。”
……不用问有什么面么?
苏妤一哑,小二已逃也似的跑去厨房给她点菜了。
看看一身暗金色飞鱼服的沈晔,腰间的刀鞘暗光凛凛,难怪会把小二吓成这样。
两碗面端上来,汤汁是淡淡的褐色,上面飘着淡绿和嫩白交映的葱花,面条细细白白的盘在这汤中。上面卧着一颗鸡蛋,蛋黄似是没全熟,轻轻一晃有微微的抖动。
这么一碗简单的东西……居然看着很有食欲?
执著挑起面条,苏妤吃了一口便笑向仍犹豫着不敢动筷的折枝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折枝也尝了一口,也觉得味道简单却还不错。
两个隔间中间就隔了一道竹帘,虽是看不太清楚,大致的身形动作却也能瞧清。有侍卫望了望正吃着的苏妤和折枝,在沈晔身边低道:“大人……这不行吧?若是回了宫,充仪娘娘跟陛下一说,陛下觉得让她受了委屈可怎么办?”
既是能得宠到差他禁军都尉府护送,那若是在禁军都尉府手上受了委屈……皇帝能不问罪么?
“我要给她请宜膳居的大厨来着,是她自己不肯。”沈晔淡答了一句,又道,“她是苏澈的姐姐,应该不会。”
那两碗面很多,苏妤和折枝谁也没吃完。搁下筷子,苏妤抬头瞧了眼门口,起身行过去向那二人道:“两位大人先去用膳吧,这里没事。”
二人均有她预料之中的犹豫之色,苏妤一哂,又道:“有劳请沈大人来。”
二人这才离开了,沈晔在片刻后到了她这边来,一拱手道:“充仪娘娘。”
“大人请坐吧。”苏妤莞尔道。沈晔也没多推辞,在她对面坐下,苏妤笑问,“昨日的事,沈大人可知是谁么?”
沈晔摇头:“不知。本是去追那人了,后来也未追到,陛下便将人撤了回来。”
“哦。”苏妤轻一点头,又问,“那……陛下吩咐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沈晔面色一沉。对于皇帝的旨意,他素来有意识地提防别人多问。苏妤却道:“本宫不想知道具体旨意,只想知道,可和此事有关么?还是什么旁的旨意?”
沈晔沉思片刻。请那靳倾使节回来,算有关么?他也摸不清楚,缓言道:“许是有吧……”
看得出是当真拿不准,而非有意敷衍她。苏妤点了点头,又说:“本宫说句不该说的话,只是方才偶然想到的。大人不必当回事,若觉得有可能,日后留个心便是。”
沈晔欠身:“娘娘请说。”
“本宫不知道陛下派苏澈去映□体是做什么,但本宫却清楚……禁军都尉府得罪人的地方多了去了。”苏妤说着,睨着他有三分笑意。沈晔一点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
“遭人行刺,自可能是本宫在宫里得罪了人,让旁的世家觉得本宫碍眼了。但大人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苏澈所做的事得罪了人,但禁军都尉府的人不好动,本宫这个随在天子仪仗中的嫔妃更明显些?”苏妤说着目光微凝,淡看着沈晔,想知道他这个指挥使怎么想。
沈晔陡有一滞。这是可能的,禁军都尉府若得罪了人,对方想要寻仇,总是找他们的家人更容易些。相较于他们会武、又为朝廷办事,家人手无寸铁自是更好办。
抬眼犹疑不定地打量苏妤一番,沈晔不明白她一个宫妃怎么会也想到这一层。再者……寻仇寻到宫妃身上,这世家胆子也够大。
神色微动,沈晔忽地想到了些事情,遂有笑意在唇角处一转即逝,他向苏妤拱手道:“多谢娘娘提醒,臣大约知道该如何去查了。”
“什么?”苏妤脱口问了一句。在沈晔笑而不答的神色中明白了这许是他说不得的事,便不再追问,转而欠身道,“那便有劳大人了。”
沈晔为了安全,选的路绕了个远。是以当皇帝已然回到锦都时,苏妤仍还未到。这让贺兰子珩难免有些担心,好在沈晔每日有信传来说她无事。
进了成舒殿,皇帝问的头一句话便是:“靳倾使节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