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锋一转,福公公自己先哼笑了一声,“不过呢,恶人有恶报,陆闻鹤自己只怕好不了几日了。”
见薄若幽面露疑惑,福公公道:“被审出来之时他便得了失心疯,后来虽有好转,可他人被押入了京兆府大牢,关了两天之后那失心疯是更重了,且如今外间都知道他诗文书画都是找人代笔的,他的名声算是坏到底了,凭他对那声名的在意,这疯症是好不了的。”
薄若幽没想到陆闻鹤当真疯了,大才子的面目被戳穿,不知要遭多少讥讽刁难,再加上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陆闻鹤这辈子便算彻底毁了,薄若幽叹了口气,“只望魏灵在天之灵看到这些,能稍有安慰。”
福公公颔首,“反正凶手是必定死罪的。”
说至此,福公公又道:“还有一事,幽幽你想来也想知道,那被害的许姑娘,她父亲不是在朝为官吗?虽说他未曾替自己女儿报官颇为无情,可也纠察不了他,然而他见侯爷亲自登门问案,心中惶恐,这几日竟然开始四处走动求保,害怕牵连了自己的官位,这一走动,倒是牵扯出些事端来,只怕他那员外郎也做不了几日。”
薄若幽想到那许康为夫妇便替许晚淑寒心,倒也没想到会有此节,若许康为丢了官位,凭那许夫人的心性,只怕要将许家闹得鸡犬不宁,这往后几十年还有的他受。
说起许晚淑,薄若幽便又想到了冯渥丹,冯家只有这样一个独女,冯老爷夫妇亦是可怜,她又叹了口气,方才提起来意,“公公,今日我好了不少,侯爷这般忙碌,不若我早些归家去?”
福公公一听面露苦色,“幽幽莫不是在侯府不自在?还是何处不周到了?”
薄若幽忙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我如今在此住着到底不合规矩,且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我……”
话还未说完,书房内走出两个人来,正是宁骁和路柯,宁骁仍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路柯看到薄若幽倒是面露笑意,“薄姑娘——”
薄若幽福了福身,路柯指了指书房:“侯爷请您进去。”
薄若幽莫名觉得有些不妙,还是转身往书房内去,一进书房,便见西窗榻上放在一床锦被,而霍危楼人已坐在了书案之后,她徐步往书案走去,“侯爷。”
霍危楼写完最后一字,将公文一合放在了一旁,对她招招手,“你过来——”
薄若幽有些迟疑,霍危楼挑眉望着她,薄若幽这才慢慢移到了他身边去,她在他身前两步之地停下,霍危楼摇了摇头,一把拉住她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来,“我会吃了你不成?”
薄若幽小脸皱成一团,霍危楼却抬手落在她下颌上,去看她颈子上的伤,薄若幽下巴微抬着,苦着脸道:“侯爷,我想今日归家。”
霍危楼目光移来她脸上,“不许。”
薄若幽听的微恼,“那民女何时可归家?”
霍危楼凝眸,“侯府有何不好?”
薄若幽深吸口气,往后退了半步,“侯爷若是将我当做下属,而您是武昭侯,命令我留在侯府内,那我不敢违抗。”
她说完便敛下眸子不去看他,态度却是摆的明白。
霍危楼看她片刻,一时有些好笑,“我何曾命令你了?”
薄若幽无奈的道:“您如此也与命令无二了,反正您知道,您只要定了主意,我也反抗不得。”
霍危楼将她此言咂摸了一遍,转而道:“那你将那两个婢女带回府中去。”
薄若幽诧异,“那是长公主府的婢女。”
“那又如何?长公主府仆从甚多,不差她二人。”
薄若幽叹气,“可是侯爷,我自小便是自己照顾自己,无需那般多人侍候我,何况还有良婶在,便是要上药擦药,都耽误不了。”
霍危楼眉头微皱,“两个婢女罢了,这不算什么,你为何不要?我是放心不下你才令她们跟你回去。”
薄若幽本颇为无奈,听见此言,又觉霍危楼言语颇为委屈,于是只好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侯爷是为了我好,可若我要侍婢,回京城之后便采买婢女了,您令我带她们回去,且不说她们心中愿不愿意,我必会觉得颇不自在,您想令我不自在吗?”
霍危楼眉峰微松,他凤眸微沉,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道:“那也罢,非要归家,先用了早膳再归家,稍后我要入宫,留着你也放不到眼前。”
薄若幽好容易讲通了一处道理,心头微松,听他此言,又觉面上微热,二人出了书房用早膳,待用完了早膳,霍危楼倒是言出必行令人送她归家。
看着薄若幽一副轻松模样与福公公告别,霍危楼这心头颇不是滋味,等人送上马车徐徐离去,霍危楼便更觉古怪,他想将人留在眼前,可那人却想快点跑去他看不着的地方,莫非当真应了福公公问的,其实她不愿意,心底也无他?
福公公在旁,见他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什么,便问他,“侯爷,容易吗?是不是比往常任何事都难以捉摸?”
霍危楼面色一正,将诸般念头都压在了心底,外表看上去,仍然是那声势迫人的武昭侯,他淡淡转身入府,“是她还未反应过来罢了。”
福公公摇了摇头,“任重道远啊我的侯爷。”
霍危楼置若罔闻,快步往书房去了。
薄若幽被送回家里,程蕴之见她归来的早,很是惊喜,可薄若幽却敏锐的发觉程蕴之是生过气的,因他最爱的那一套紫砂茶具,其中两个杯盏都被砸碎了。
那套紫砂壶杯盏,乃是她姨母的陪嫁,程蕴之用了半辈子也未坏一只,可此番,却碎了两只,良婶说程蕴之失手之时,薄若幽是一万个也不信。
在正厅说了半日的话,程蕴之到底不放心,令她回闺房歇着,待三人将她安顿好,薄若幽便问,“这两日可是谁惹恼了义父?”
程蕴之面色微变,强作镇定,“不曾,为父只是担心你。”
薄若幽却不留情面的道:“这些年了,女儿还不了解义父吗?义父便实说吧,是不是去打听了薄氏的事?”
程蕴之一愕,“你知道了?”
薄若幽狐疑,“知道什么?薄氏这些年在京城过的很好,女儿当然知道此事了。”
程蕴之眼神微暗,叹了口气道:“为父为你不平罢了。”顿了顿又道:“何况清明将至,你如今回来了,也该去祭拜你父母了。”
薄若幽亦面色稍沉,“祭拜是要去的,只是旁的也没什么不平的,我当年若留在薄氏,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心境?叔伯长辈们待我不好,又是京城这样的地方,我亦做不成仵作,想来便觉无趣憋闷,我和义父义母去青州,却快活的多,万事皆有得失是义父从前教我的道理,我可是一直记着的。”
程蕴之欲言又止一瞬,终究还是道:“你说得对,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薄若幽安心了,又安抚了程蕴之一会儿,程蕴之方才带着周良夫妇出来,一出门程蕴之面色彻底的沉了下来,走到正厅,他便吩咐周良,“你去长寿坊打探打探,看看林侍郎府上是否还在长寿坊,这件事绝不能这样算了,这是当年幽幽父母定下的亲事,若连此事也被旁人占了,将来我必定无颜去见景行。”
周良应声,程蕴之叹气道:“此事先莫让幽幽知道。”
周良夫妇皆不敢大意,没多时,周良便出了宅门。
薄若幽回了自己家中觉得自在了不少,屋子内外被良婶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棂亦加了锁,甚至连后院的院墙都加高了一截,虽说她有那活不过十八的卜测,可她更愿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程蕴之连着两日都有些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