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从小到大最好的好朋友在偷亲了你被你发现之后,你凶了他一顿。
然后他死了,车祸。
时玉泽每天都在后悔和愧疚中,又想着自己当初要是没说那些难听的话就好了。因为自己在余青松生命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恶心。
或许要是多跟他说句话,多拖一秒,就不会撞上那辆车。
人本性如此,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时玉泽自然是其中一个。
在薄唇相贴的那一刻时玉泽厌恶余青松,只觉得这种同性之间的爱匪夷所思,令人生厌,可在失去之后又念起对方的好来。
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夏日的沉闷,闻得到西瓜的清香。两个少年分着一个西瓜,挤在风扇前看着带着天线的老电视。
余青松喜欢用勺子舀着半个西瓜吃,还喜欢将作业本摊在西瓜和电视前,一边看宝贝电视一边写作业,一不留神作业本上还会沾上西瓜汁。
“时玉泽。”遇到不会的题余青松便会凑到时玉泽面前,“教教我呗,这题怎么做啊。”
余青松说话喜欢加语气词,言行举止间处处透露着少年气。
每在这个时候时玉泽都会把电视关了,他少年老成,对余青松就像大哥哥一样,总是纵容又无奈地说:“做作业的时候别看电视,要不然我讲了你也听不进去,听了就忘。”
余青松都会说好,然后认真地听时玉泽讲题。
高三那段时间他很认真,连电视都不大打开了。有时候是时玉泽来他家,有时候是他去时玉泽家,余青松总是叼着笔挨在时玉泽身旁写着卷子,时不时还闹他。
余青松;“你打算考电影学院吧,我是不行了,我要争取考上你附近的学校,这样上了大学也能找你玩。”
时玉泽和余青松两家是邻居,时玉泽比余青松大些,从小就和余青松一起长大,两人之间的情谊持续了十八年,也终止在了第十八年。
后来时玉泽一个人溺在悔恨海里,一溺就是二十年。
他现在已经快四十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没有第二个四十。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余青松是什么感情了。
不喜欢吗?自己当初确实觉得余青松喜欢自己很荒唐,觉得不正常,觉得恶心。想逃离,觉得这朋友是做不成了。
但是他之后不那么想。
那之后的他满脑子都是余青松,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余青松总是会笑着喊他“时玉泽呀”,还会对自己说:“你等等我好不好?我还没上大学,也还没来得及找你玩。”
有时候梦里的余青松还会像之前那样挨着他:“那辆车好快啊,车灯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已经抓到判刑了,是酒驾,喝得不省人事,稀里糊涂就开了车。”时玉泽在梦里拽着对方,生怕一不留神对方就消失了,“叔叔阿姨很难过,也很想你,他们搬走了,但是我会经常去看他们。”
“那你呢,想我吗?不对,是我忘了,你说你不想再看见我的,但是我好不甘心啊。”
梦中余青松顺势凑近,二人鼻尖相抵,用这种暧昧的姿势重复着余青松在那天晚上跟他说的那句话,也是让他最忘不了的那句话:“时玉泽,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有时候是和那晚一样,声音又轻又温柔,带着勇敢和莽撞,有时候又是带着诱惑的呢喃,引诱他入深渊。
光是这几场梦境,就已经将余青松的名字刻在了时玉泽身上,抹不掉也磨不掉。
若是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在余青松的唇贴过来的那一刻,他或许不会回应,但肯定不会推开他。
如果心里总是想着一个人就是喜欢的话,那他其实心底里是喜欢余青松的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余青松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后来的他踏入演员之路,忙于拍摄,又顶着外界的舆论,他情感方面的一举一动定会被放大。
人都不在了,时玉泽也想从余青松这片海里走出来,他试着交往过两人女朋友,对大众也没有可以隐瞒,但是最后都无疾而终。
原因无他,因为他放不下余青松。
其中一个女孩子曾经对他说:“你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我,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的目光很遥远。你对我的态度对我的好都像是在演戏,你演的很好,我一度认为我很甜蜜,也一度认为你很爱我。但女孩子都是敏感的,我感受得到。我不需要逢场作戏的爱情。”
当时他没反驳,他承认对方说的都是对的。
那是个好姑娘,是他自己浪费了她的时间。
现在当余青松说出“你是后悔”的时候,时玉泽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活了那么多年,都快四十了,谈过两任对象,也还没搞明白什么是喜欢,更别提什么是爱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喜欢余青松的,但是谁能说得清这份“喜欢”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后悔”作怪呢?
此时的余青松偏过头不去看时玉泽:“你对我更多的是愧疚和后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这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不必再纠结这件事。我没想到这件事困了你这么多年,我很抱歉。”
时玉泽却忽得捂着额头低笑起来:“他们都劝我放下,我也试着放下,但是我失败了。如今连你也这样劝我,这种事,难道说放下就能放的下的吗?”
“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余青松越说越没有底气,“不要讳疾忌医,心病也是病嘛。”
“我迟早得被你气死。”
时玉泽忽地伸手把飘在半空的余青松拽到自己跟前,扣着对方的后脑勺压了上去。
只是简单的触碰,一触即放。
“凉的。”时玉泽想道,“没有生气,像冰又像铁。”
余青松呆立在当场,紧接着脸上浮现了红晕。因为他的脸太苍白了,这点红尤为显眼。
如果说时玉泽之前觉得毫无生气,那么现在就像是一潭死水有了涟漪。
他退后了几步,靠在墙角:“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值钱所有的伪装全都被这个吻撕碎。哪有什么“放下了,对你只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要不然他早就可以坦坦荡荡去看一看时玉泽,而不是特意避而不见了。
他之前装得那般坦然,说到底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人间飘荡二十年,总该有些长进,余青松的长进便全都长在了自欺欺人上。
他还想保着那点尊严,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晚上时玉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击溃他的自尊,所以他不敢再说喜欢他了。
情侣尚且能被时间和距离渐渐磨灭了爱意,最终变成了陌生人,更何况是他们。
变成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连余青松自己也以为再见时玉泽会做到坦然自若,但真正见到了对方,才知自己输了个彻底。
就算他已经不是当初青涩的少年,眼角也有了细纹,但自己的目光却一如既往,一直在他身上。
大概从自己一直偷偷关注他,看他作品的时候,自己就注定做不到预想中的那般。
时玉泽低低道:“我想试一试我有没有心动的感觉,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我对你只是后悔的执念。”
按理说余青松应该没有心跳了才对,但此时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没有。”时玉泽抚摸上了自己的心脏,“我没有心动,或许是我不知道心动的感觉是怎样的,这么多年时间早已把我少年心动消磨殆尽了,但是我有另一个感受——我不想就这么轻易放你走。”
“你可以跟梁月一样骂我神经病,或许我真的有病。”时玉泽抚上余青松的后脖颈,感受着余青松的缩瑟,“我想把你拴在我身边,就算我对你真的只是愧疚,我也不想你再离开——无论你究竟想不想见到我。”
余青松咽了口唾沫,他只觉得危险。
“我是个孤魂野鬼,我已经死了二十年了。”余青松道,“在我在医院咽气,被鬼差带走踏上去阴司的黄泉路时,我就想抛弃过往重新开始,之前游荡的那几年我一直都在这么做。你也该知道,人鬼有别……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余青松见时玉泽不语,正经不过三秒就泄了气:“其实人生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的,我以前都没来得及体验。一直纠结于我,很没意思的,到最后你就会后悔咯,自己之前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在一个死人身上。你看看你现在,就算看见我又怎样,你现在神魂不稳的,你不要命啦,万一出了事你神魂直接离体,要是回不去的话那就跟我一样成了孤魂野鬼了。不能入轮回一直这样飘呀飘很无聊的,还会被其他小妖惦记,有些小妖是吃神魂的!还好我跑得快。”
时玉泽还是不说话,任余青松说了一大堆,最后只说了三个字。
时玉泽:“不可能。”
少年时他把余青松放走了,从此对方再也没回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走他。
第46章少年愁(五)
“自从精怪局回来,他就一直这样,都三天了,也不知道他当时跟时玉泽两人说了什么。”
许成荫倚在二楼楼梯栏杆处对一旁的殷乾说道,此时他们看着底下落地窗前的余青松,这鬼正凑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风景,双眼没有聚焦,显然在想什么事情想出神了。
殷乾交叉着双臂,也依靠在栏杆上:“保安跟我联系说有个人一直站院子外呢,我让他们别管。看样子小余不跟他走他就打算一直这么待下去了。”
许成荫:“嗯?他怎么进来的?”
“跟着我们进来的,他本来就住这。”殷乾解释道,“这里住着好几个娱乐圈的人,他十有八九也住这。”
“本来就是我们强行带走小余的,不过我看他这样子好像也不是不愿意见对方啊。”许成荫为难,这不很明显那两人现在就隔着玻璃对视吗,搞了半天就挪了个地方,中间加了块玻璃。
如果余青松真不想见时玉泽,殷乾大可以轻轻松松用暴力手段让时玉泽滚,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那个意思。
总归是那两人之间感情上的事,他们也不好插手,只能让他们自己想明白了。
许成荫接着道:“他这么一直在外面站着也不是办法,虽说最近入秋了,但蚊子还是多,大晚上的,还容易感冒。”
殷乾倒是无所谓:“他想待外面就让他待着吧,正好,缺个看门的保安。”
许成荫:“……”
让大明星给你当保安,该说不愧是殷局长吗?
“他本就是神魂不稳阳气不足才能看见小余,如今已警告过梁月,待他再养几天,就看不见小余了。阴阳有别,鬼魂须得入轮回,生者逃不过生老病死,人鬼情未了的戏码本身便只能出现在杜撰的剧情里。”
殷乾说话的声音没有收敛,因此余青松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殷局长这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在提点自己。
“不过……”殷乾话锋一转,“珍惜珍惜当下吧,要不然就再也没机会了。”
许成荫托着下巴看他,凑过去对他轻声道:“没想到你还挺心软。”
殷乾对他笑了笑:“毕竟是你的小弟。”
“毕竟他是你的小弟”什么的,许成荫耳朵怪烫的。
“喜欢他跟我不想原谅他没冲突。”余青松转身对楼上的那两人道,接着犹豫了半晌,还是飘出了落地窗。
“总觉得小余亏了。”许成荫感慨,“若不是真的喜欢,谁愿意当舔狗呢。”
“不亏。”殷乾道,“即使阴司没有让小余立刻入轮回,但鬼魂不会在阳间停留过久,到时候小余忘却前尘重头开始,时玉泽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许成荫一时语塞,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还挺狠,但是你说得有道理。”
“小余不见得愿意跟他重新开始。”殷乾淡淡道。
许成荫也点头:“虽然他平常小孩子气,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我也这么觉得。”
余青松出去,说明他让步了,但是让步并不意味着原谅。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们或许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回忆回忆往昔,但是要真的抛开过往“谈恋爱”,那绝对不可能。
时玉泽自然也懂,但是他装不懂,余青松愿意出来已经在他的意料之外。
或许他的愧疚真的超过了喜欢,所以他在此刻感到如释重负,同时也把那点喜欢藏进了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两人心照不宣,时玉泽心里也明白,他只是道:“我就住在这,你……”
余青松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点了点头,认真道:“会的。”
时玉泽笑了,但很快他的笑容凝固并且消失——因为他看不见余青松了。
虽然他知道对方一直在自己身边,可这还不够。
“我看不见你了。”时玉泽的看着前方,目光给余青松一种他还看得到自己的错觉,“我先回去了,你会在的吧?”
明知道对方听不见,余青松还是回答:“会。”
时玉泽离开了,但是余青松却总觉得不踏实,刚刚的时玉泽让他觉得怪怪的。
……
而此时房子内的许成荫这会儿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殷乾就见他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待他挂了电话,殷乾便问:“怎么了?”
“墓地打来的。”许成荫沉着脸,有些许他记忆混乱前的影子了,“爷爷的坟被人刨了。”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许成荫肯定道,“只有骨灰。”
“古街的店多半也被他们搜了。”殷乾联系了年华,让他先去古街那儿探探情况。
殷乾和许成荫先是去了墓地,许康的坟墓果然被人撬开,大概是念着以往的交情,对方没有对骨灰盒下手,不过这墓里确实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骨灰盒。
不过忆西平显然没那么好运,对方为了翻找东西将店里搞乱了七七八八,墙上的暗格也被人打开,对方显然已经找到了原本镇物所在的地方。
那帮人想要镇物,无非就三种可能。要么许康将它带到墓里,要么就藏了起来,或者是东西到了殷乾手里。
眼下他们也想到东西八成在殷乾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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