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古镇,他们找到了风婆的家。
这里虽然落后又陈旧,但是每户人家家里基本都是干干净净的,风婆的住所却显得凌乱得多,倒并不是脏不脏的问题,而是很多东西放得乱七八糟的,都是些符篆,香烛,纸人之类祭祀用的东西。
他们来了这里前,事先买了些米,任燃把米放在了角落里,那里还堆着另一个鼓鼓的米袋。
不料风婆耳朵一动,说:“是米,对吧,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耳朵很好使,你们都喜欢拿米给风婆。”
“要不是婆婆您说自己看不见,我一点都看不出。”任燃说道。
他觉得不能空手过来,就买了一大袋子米,但是没想到风婆是个瞎子。她的行动太利索了,完全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我从小就是瞎的,但是在这个古镇我从来不会迷路,你们是住在学堂里前来考察的人,对吧。”风婆说。
“嗯,婆婆你是怎么知道的?”
“闻的,我熟悉这里每个人的气味,你们的味道不一样,你们是不是想问我那些死去的人。”
这个叫风婆的相当厉害。
“是,连着死了三个人了,都说是急症。”谢闻易说。
“你们不相信?”
“不怎么相信,虽然症状很像急症,但是太巧了,要说是什么传染病,村民又好像没有什么防范意识。”任燃说。
“是诅咒,诅咒这个古镇不得好死。”
短暂的沉默,风婆空洞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最深处。
“古镇的人自给自足,世世代代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这里,也不允许他们离开。他们和睦相处,没有纷争,不被打扰,所有人都要遵守村里仅有的一个规矩,只要是女人,一旦丈夫病逝,终身不得改嫁。”
“所以,有个女人打破了这个规矩?”任燃想起了翠花说的那句话“那人是个祸害”。
“没有,我刚才说了,没有人能打破这个规矩。”
“哦,那就是这个人死了?”
风婆没有再回答,顿了顿,用沙哑的声音说:“阿六这个人又蠢又胆小,他一定也看出了不对劲,却执意觉得他们只是得了急诊,幸好胆小如鼠的他还是选择万无一失的办法,那些符纸能庇佑这些死去的人,不会再节外生枝。好了,看在米的份上,我说得够多了。”
风婆显然是下了逐客令,谢闻易看来眼地上的两袋子米,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沿着小路回学堂,这个点也到了学生们吃午饭的时间了,他们打算想办法从阿芝嘴里问出点什么,顺路特意在小店里买一份糖糕。
这家小店会卖些自家做的小点心,通常下课后的孩子们嘴馋了,就会买一份分着吃,昨天这个时候,他们刚巧路过,看见阿芝羡慕地看着那些买糖糕吃的孩子。
小店旁边是一家卖草鞋,笸箩之类的店,第一天来的时候,六叔有给他们做过介绍,这家店是一个叫做四叔的手艺人。
今天,这家店店门紧闭,里面倒是能听到人走动的声音。
卖糖糕的女人见了,探头说道:“你们是要买四叔的东西吗,真是不巧了,四叔昨晚急病走了,你们明天再来看看吧,四婶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那女人缩了回去,还说了句:“最近生病的人也太多了,村长是不是应该召集大家开个会,看看有什么办法才是,这病要是传人可怎么办哟,真是可怜了四婶和阿华了。”
原来四叔的儿子就是阿芝的朋友阿华。
他们回学堂的时候,学生们正好在食堂吃饭,三五成群的和关系好的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只有阿芝独自坐在台阶上,用一小截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
任燃走过去,像哄黎茵一样,笑着说:“阿芝。”
阿芝抬头看是一个陌生人,继续低头不说话。
要不是任燃见过她说话的模样,没准真以为是一个山寨版的黎茵。
“为什么不和同学一起吃饭,我看今天菜色不错,还有鱼。”任燃谢闻易说。
阿芝再次抬起头,琢磨了会儿,托着下巴说:“你们长得真好看,我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好看的人,除了莫先生。”
“好看的哥哥给你拿来了糖糕。”任燃油乎乎的纸袋递了过去。
阿芝没有立即伸手接过,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不能白白拿人家东西,但是阿芝没有什么可以给哥哥的。”
“是啊,别人的东西不能拿,但是可以拿好看哥哥的东西。”谢闻易说。
任燃一脸“你真行”的表情。
“对哦。”阿芝觉得这逻辑很通常,开心地接过大口地吃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还在吃饭的学生,“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吃鱼,虽然这鱼是五叔从河里抓的。”
“阿芝,有没有听过小孩子不能挑食这话?”任燃和谢闻易在她一左一右坐下。
“没有。”阿芝回答得如此顺利。
“……”行叭。
“小孩子不能挑食,你多吃些鱼就能比里面的孩子更聪明了。”任燃继续洗脑。
“傅先生也不吃鱼,但他却是教书先生,认识好多字,会念好多书。”阿芝说。
“……”洗脑失败。
谢闻易在旁憋笑了几声,正色问:“你和一个叫阿华的男孩不是好朋友吗?”
“是,我和他是好朋友,但是阿华今天没来,我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阿芝已经吃完了糖糕。
“听说他父亲去世了,还是在昨晚,我听到了哭声,好响亮的哭声。”谢闻易说。
“哥哥也听到了?我就说有人在哭,但是别的孩子都说不是,大家都不提及这事,但是我是真的听到了呀,不是说好孩子不该撒谎的吗?”阿芝把油乎乎的手在衣摆边擦了擦,又说:“傅先生有说过人有生死,各有各去的地方,每个人都会体面的走,有亲人告别,会举行仪式,可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些,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呢?”
这几次葬礼都是在孩子不会看见的时候,甚至除了几个抬棺的人和六叔,其他人也不过只是在第二天知道有人去世罢了,这个地方的每个人对这件事的态度都是避而不谈,或者应该说是恐惧。谢闻易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回答她。
“阿芝,你平时会去哪里玩?”任燃问。
这一次,这个心思单纯的阿芝思考了好一会儿,竟然回答:“哪里都不去,下课了就回家。”
阿芝站起来,揉平了褶皱的衣摆,笑着向他们挥手:“再见啦,好看的哥哥,你们是第二个请阿芝吃糖糕的人哦,谢谢。”
阿芝一定知道什么事,她在河边诡异的行动,却又闭口不提,一定和这个副本有解不开的联系。
今天,玩家的晚餐也是鱼,煮的浓白的鱼汤,香气四溢,玩家即使被这些线索搞得头疼不已,还是每个人都喝了一小碗,野生鱼熬成的汤,非常的美味。
可惜任燃,谢闻易到食堂的时候,鱼汤被最早吃饭的几个玩家全部干掉了,他们随便吃了些剩菜就回房了。
轮到他们洗好澡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潘胜还在看书,任燃也真心佩服他这种对第一强烈的执着和毅力。
就连“臭不要脸”发来短信的时候,潘胜看书的动作都没有停下。
【亲爱的玩家们,优雅迷人又风情万种的游戏播报员在深夜如鬼魅般的上线啦!第九十一号通缉令,参与玩家人数10人,目前存活人数10人,空气清新的古镇,好客热情的村民,可爱的孩子们,美味的佳肴,小可爱们请尽情享受吧,啵唧。玩家任燃,目前领先80%的玩家,继续加油。】
在凌晨的时候,又是响亮的哭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这一次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孩童的声音。
任燃和谢闻易同时起身,潘胜盖着被子瑟瑟发抖,他们打开了门,却见对面春生的房间依旧灯火通明,纸窗上倒影出他的动作,他还在备课。
这一次,谁也没有离开院子,深夜又恢复了平静。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春生准备了鱼片粥和烙饼,玩家机械地吃着饭,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第四天了,并没有太过突破的进展,任燃想着自己的顺位从九十到了八十,莫非有其他玩家拿到了很关键的线索?
他们吃了早饭出门,在门口又看见了阿芝,她依旧独自一个人,孤零零很可怜的模样。
“阿芝,还记得我们吗?”任燃走上去问。
“记得,昨天给我吃糖糕的好看哥哥。”阿芝说。
“你今天也是一个人?阿华呢?”
“他。。。”阿芝示意任燃蹲下身,在他耳边偷偷地说:“哥哥,你昨晚有听见哭声吗?”
“嗯,有。”
“我知道是阿华,是他在哭。”阿芝点点头,很肯定地说:“我来的路上又去找了一次村长爷爷,问他阿华怎么样了,爷爷说他很好,但是最近不会来上课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春生正好从大门里走出来,他看见了阿芝,摸了摸她脑袋,说:“阿芝最听话了,读书也努力,都开始会背诗词了,走吧,阿芝,我带你进去。”
“谢闻易。”任燃说。
“嗯?”谢闻易说。
“你说傅春生在这个副本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笑如春风,温暖和善的人每一天把他们的生活起居安排得井井有条,作为古镇里唯一的读书人,他在想什么?
第105章云秀
他们又去村口找了一次六叔,他倒也没怎么样,还蹲在门口抽着旱烟。
“六叔,昨晚是阿华的母亲?”四叔去世已经下葬了,能在昨晚让阿华痛苦的也只有可能是他母亲也出事了。
“是嘞,这病真是麻烦,哎,咱们这种穷酸地方普通的小毛病都会要人命,我怕阿华没人照顾,就先让他住我那里了。”四叔露出个无力的笑来,不停让他们放心。
“我听阿芝说他喜欢吃糖糕,特意买了些,还想送去给他的。”任燃笑着说。
“这样啊,不如你给我吧。”六叔放下了旱烟,伸手想把糖糕接住:“我中午要回去一趟,我拿给阿华。”
“糖糕要趁热新鲜才好吃,不如我自己去一趟六叔家吧,给他就走,我们其实也挺忙的,还有文章没写完。”任燃说。
“这样啊。”六叔把旱烟拿在手里把弄了下,说:“行吧,我家婆娘在家,你交给她就好。”
他们一路往六叔家的方向走去,古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些还活着的村名依旧照常生活,也许是灾难还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是对此选择视而不见,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继续生活。
“两位,过来一下。”有个人在巷子里的暗处,对他们招了招手。
是许莹。
“有事吗?”他们径直走了过去。
“你是不是要去找阿华?”许莹问。
“对,你找过?”任燃问。
“翠花和刘婶那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阿华还是个孩子,六叔把他接到家里来,是怕孩子乱说话吧,六婶也在家,很难接近阿华向他套话的。”许莹说。
谢闻易思忖了会儿,说:“有个人也许可以帮我们。”
许莹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一块糖糕彻底收服的小女孩一五一十地说了阿华对他说的事。
阿华家有两间里屋,他和父母是分开睡的,那晚他已经睡着了,听到父母房里发出很大的动静声,他稀里糊涂的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他父亲正抓着自己的脸,整张脸血肉模糊,可四叔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还在不停扯着脸皮,而他恐惧的目光正紧紧盯着母亲所站的位置,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是你!你别过来!”
四婶告诉他不能大哭,要是不停地哭,家里就会倒大霉了,阿华实在难受,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盖着被子闷哭了很久,下午五叔送来了几条鱼,说今天捕了不少鱼,给好多人家都送了些,他没有胃口又害怕什么也吃不下。
晚上,和四婶一起睡了,四婶在半夜起夜,好半天没有回来,阿华开门出去找他母亲,却看见四婶摔倒在后院,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画面一样,大喊着“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么,你别过来!”然后四婶和四叔一样,把自己抓的鲜血淋漓之后死去了。
这就是阿华见到的场景。
阿芝完成了任务,找了稍大些的石碓,两脚晃悠着坐在上面,吃着糖糕。
许莹看着她,无奈地摇着头:“这种副本,光凭一个人真的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哎。”
除非有足够多的选择权,每一次副本都有可能是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如何组队,如何看人,这是副本另外一个考验。
“所以,上次的交易还没结束,或者应该说你没有结束,我们可是带着你一起去了墓地,现在请你把保留的那部分告诉我们吧,否则我们没法继续合作。”谢闻易说。
“你知道我没有对你们没有完全说实话?”许莹非常吃惊,接着摇头苦笑了下:“我还以为我的说辞挺让人相信的,好吧,那个女人叫做云秀,我一直在试图打听她是谁,但是这里的人都说不清楚,甚至有些带着厌恶之色匆匆跑开了,那些我询问过的人再次看到的我的时候,都会绕路走。”
按照他们先前的推测,这个从来没有女人可以改嫁,所有人终生不得离开的祥和古镇里有一个女人曾经想过要离开,她没有逃走的话,下场很可能就是死了。那最近死去的村民的暴毙是否也因为这个叫做云秀的女人?
“阿芝,你过来。”谢闻易看着还在晃着脚丫的阿芝。
阿芝手里拿着半块吃剩的糖糕,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阿芝,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云秀的女人?”谢闻易问。
阿芝嚼着糖糕,低头不说话。
gu903();她认识,任燃和谢闻易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