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做饭,任燃回了屋里,见谢闻易正拿着电吹风捣鼓他的手机。
“很晚了,你要不先回去?”谢闻易抬头瞥了他一眼,继续捣鼓手机。
“今天没关系,他们都出去了。”任燃又补了一句:“跑了这么多路,还打了一架,我都饿了。”
谢闻易笑了,任燃特别喜欢他的笑容,酷酷的又很好看。
“顾从苏不会做饭,有一次差点把屋子都烧起来,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也不会,看来黎清很拿手。”任燃提到黎清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扫了谢闻易一眼。
“她做饭很不错,毕竟她有个妹妹要照顾,有些时候你会什么不会什么,都是环境造就的。”谢闻易说。
任燃曲腿斜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没有被人收养,现在应该也会很多东西。”
谢闻易也是第一次听到任燃说自己的事,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对你很好?”
“好,很好,别人要是不知道,应该猜不出我是养子,我还有个非常不错的姐姐,我很幸运吧。”任燃说。
“是。”
“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我必须要出色,很出色。”任燃问:“顾从苏说今天是他的重生日,这是什么意思?”
“他快被人打死的时候,是我救了他,然后他就赖着不走了。”谢闻易的手机终于可以开机了。
“……”
“我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坏话的!”顾从苏抱着三碗面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还不忘抬脚勾上门。
“说你是个赖着不走的客人。”谢闻易说。
“哦,是啊,谁让我爹妈都不在了,奶奶再一走,我就孤苦伶仃只剩被人欺负的份儿了。”顾从苏轻描淡写,不痛不痒地说着。
任燃觉得在这里他有些罪恶感,他伸手接过了碗放到了桌上。
“所以说幸好我遇上老大啦!任燃,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遇上老大的?”顾从苏笑着问。
任燃想听又不敢听。
“爹妈的事太久远了,没法说了,反正我是奶奶带大的,她老人家一西去,就剩我这个三观还没长齐的混小子了,不学好呗,跟了几个大哥,好的学不着,抽烟打架学了一堆,到结果还被人当枪使,我之前那大哥遇上大飞那伙人瞬间就怂了,就我被打了个半死,那个时候老大出手救了我。”顾从苏说。
任燃见他长相还挺乖的模样,也实在脑内不出他嘴里的这出戏,最后只得补了一句:“所以你就赖着不走了。”
“……”
“我试着赶过,赶不走。”谢闻易继续补刀。
“有我陪你不好么,好兄弟一生一世走,哈哈,不过说来也是我的问题,要不是我,大飞那群人也不会整天盯着你。”
“他们早就盯上我了,就之前那些烂账就根本算不清,和你无关。”谢闻易说。
“说起来,老大,你这周不是要去旧居那里整理些什么东西么,要不要我跟你过去,你都好几年没去那里了,估计房子都没眼看了。”顾从苏说。
“再说吧,我不一定去。”谢闻易刚才还好好的脸色沉了下来。
顾从苏并未察觉,还在碎碎念地说着:“这是好事,那儿一拆,上大学的费用你就有了。”他看向了任燃:“你周六有空吗?一起呗。”
“他要补习。”谢闻易说。
“我有空。”任燃几乎同时说道。
“……”顾从苏放下了碗,笑着说:“够意思!那等你!来,开瓶酒庆祝一下!”
“顾从苏!你差不多行了。”谢闻易说。
“也是,任燃不会喝酒的吧。”顾从苏又关上了冰箱门。
“我会,我跟我姐一起喝过。”任燃说。
谢闻易抬眼看着他,没多说什么。
顾从苏笑嘻嘻地又打开了冰箱,冰镇的玻璃瓶,酒精的气泡,苦涩的气味,瓶身写着“雪花啤酒”四个字。
味道不及任妍给他喝的那种,但是任燃更喜欢这个。
周六那天,任燃去了谢闻易事先给他的地址,那是省城历史的遗迹,石库门旧居。
蜿蜒曲折的小巷,历史悠久的砖石,镂刻雕花的大门,虽然这里的房子也略显老旧,可同老城区不同的是这里拥有文化底蕴以及独有的安宁寂静。这里还有一些住户,任燃迷了方向,他们非常热情地给他指了路。
他到达的时候,谢闻易和顾从苏已经在那里了,这是一栋独立的石库门房子,自带一个院子,谢闻易的家在二楼,其余各房包括亭子间的住户都已经搬走了。
顾从苏给他开的门,他向他打招呼:“你来啦,虽然不住这,我也稍微收拾了下,到处都是积灰和蜘蛛网。”
任燃问:“谢闻易呢?”
“在小房里,看看他有什么需要拿走的。”
门后是不大的房间,但是谢闻易不在那里,任燃发现右手边还有一扇门,那是间非常小的房间,似乎是特意开辟出来的,只挤得下一张床和一个非常小的柜子。
谢闻易站在那儿,房间的空间有被占了一大半,他手里不知在看些什么,任燃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打扰他。
“这是我爸妈曾经的住处,我在这里生活过几年,但是那时候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谢闻易突然说。
任燃很想问问他家人的情况,但是又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八卦。
“我爸死了,我妈跑了,我那时还太小,就搬去了老城区和外婆一起住,我不喜欢那里,但是更讨厌这里。”谢闻易把手里的东西又塞回了柜子里,他转身直视着任燃:“外婆是恨我妈的吧,她从来不会说她的事,宁愿在又脏又乱的老城区生活,也不愿在这里。”
谢闻易环顾了下四周,目光所及,不过如此。
“这里要被拆了,讨厌的过去就应该拆得干干净净。”谢闻易说得满不在乎。
但任燃在他眼里看见了深深的在意。他上前,给了一个简单的拥抱。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在任燃松开他的时候,谢闻易却顺势再次抱住了他,鼻间是阳光在衣服上留下的温暖气息,任燃深深的吸了口气,他贪恋这样的感觉。
顾从苏目瞪口呆看着谢闻易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老大,你。。。不拿东西了?”
“不要了。”
“哦。”
任燃接下来还要去补习,在路口向他们告了别,很快,他却在路上遇见了熟人。黎清似乎刚买完东西,双手提着超市的袋子,右手还拉着一个女孩,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任燃喊住了她。
“这么巧,你这是去读书?”黎清笑着问,还从袋子里拿了一罐柠檬茶给他。
“对,补习。”任燃谢过了她。
“谢闻易说你读书很努力。”黎清说。
“可惜再努力也不及他,智商问题没办法。”任燃心里却说谢闻易还真是什么都对她说。
“这是你的小妹妹?”任燃蹲下身体,想和她打个招呼。
却听黎清说:“我妹妹黎茵,你最好别碰她,她的分贝声可以盖过整条街。”
“哈?”
“没骗你。”黎清一脸认真:“她自闭,很可怕,说来话长就对了。”
任燃相信她没有开玩笑,退后了一步,这两姐妹长得有些相似,黎茵大大的杏眼很可爱,她此刻好奇地看着任燃。
“好吧,我刚和谢闻易告别,就撞上了你,好巧。”任燃说。
“这里离他家挺远的。”黎清说。
“不是老城区那儿,在离这不远的石库门。”
“那里是谢闻易的老家,我也没去过,也只是听说过。”
简单的回答却让任燃心中有些窃喜,黎清没有去过。
他见时间不早了,便和黎清告别。
“那个,任燃。”黎清喊住了他,她快步走了上来,有些不确定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谢闻易的女朋友吧。”
“当然没有!”任燃口是心非,最好不是。
“哦,那就好。”黎清耸了耸肩:“他不可能喜欢我的,简单点说,他不会喜欢女性。”
任燃第一次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任燃去老城区的次数逐渐增多了,甚至有时候下课无事的时候也会特意去绕上一圈,即便只是半个小时,喝着雪花啤酒,有时会请教谢闻易一两道题,说些高考后的计划,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很多,却依旧是同学朋友的关系。
有时任燃会留在那里吃晚饭,更多的时候是和他们一块儿出去吃,省城有个很不错的夜市,小吃品种非常的多,还有一家麻辣烫,味道相当得好。
大飞那伙人没有再找他们麻烦,从顾从苏嘴里得知似乎进了少教所,不管怎么样,起码在高考前的这段时间不会再来烦他们了。任燃也见过那个叫做汪经纶的交警几次,但凡顾从苏在马路上看到他,一定要过去向他行个礼。
让任燃头疼的是他有一次和谢闻易走在路上,被父母撞了个正着,任燃记得他爸妈看向谢闻易那一头扎眼的短毛寸时的怪异眼神,那一天,谢闻易还戴了两个耳环。
即便有学神体质加持,他回家后被从头到脚审问了个遍,自然最后这场危机由任妍化解了。
任燃明白他的很多心思逃得开父母,但是避不开这位我最美小姐。
任燃和谢闻易填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这所大学的计算机系非常的出名。
“计算机?你以后想做什么?”谢闻易曾经这么问过他。
“开发游戏,志向伟大。”任燃这么回答过。
“没见你沉迷游戏。”
“那是因为市面上没有我喜欢的那种,你看满柜子的探案小说就该明白了,推理解谜类的游戏怎么样?既然没有,那不如我以后自己做。”
然后高考前的一个月,被父母知道他私自更改志愿的事,这是“谢闻易”事件后,爆发的第二次家庭危机。
任燃的爸妈一直希望他从事金融行业,任妍笑着说家里有她一条金融狗已经足够了,计算机也很好啊。然而更暴击的事在几天后发生了,任家决定移民国外。
任燃的据理力争和任妍的劝说根本无法改变父母的念头,原本就有国外的研究机构在重金挖角任燃的父母,再加上任燃这段时间的各种出格行为,这样的决定无可厚非。
那一个周末,任燃和谢闻易约在了游乐场,黎清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张免费的门票,说带黎茵去压根不科学,不如献花敬佛。
他们玩的第一个项目是跳楼机。
等待起升的时候,谢闻易突然问他:“你有过放弃的时候吗?”
任燃摇摇头,他一直顺风顺水,而在学业上也向来不曾服输。
“我有过,很久之前有过那么一次。”谢闻易说:“那个时候,我玩了一次跳楼机,玩过这个的人,都不会想死,绝对不会。”
放弃的滋味尝试一次就够了。
夕阳西下,他们站在游乐场安静的角落里,这是一处供游客休息的花园,景色很美,隔绝了喧闹。
他们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落日的余晖扬扬洒满了全身,谢闻易猝不及防地凑了过来,他伸手将一个东西坠在了任燃耳垂上。
冰凉的触感,是谢闻易其中一个耳环。
“你知道男人右耳戴耳环是什么意思吗?”谢闻易笑着说。
任燃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他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点了下头。
夜幕的烟花冉冉升起,他们璀璨盛景中接吻。
人生的变故,出其不意,又冥冥中注定。
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够执着,不是你不愿放弃,而是命运使然,无能为力。
任燃也没有想到自己简单的一个举动,救了一个孩子,也让他彻底忘记了这一切。
他在马路上救了一个孩子,而像所有落俗的桥段一样,在事故最后的几秒内,他怀里是那个被他救起的男孩,耳边听到的是一个女人惊声的尖叫,他最后的所见的场景是一个女人惊恐的眼神。
那是一双有着灰色瞳孔的眼睛。
任燃胸前的链子被甩了出去,上面坠着谢闻易给他的耳环,他不敢戴在耳朵上,而是买了条链子坠了上去,他想起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了,谢闻易应该快到了吧。
在此后五年的人生里,任燃只知道自己叫什么,十八岁时移居国外,读书到毕业,他有体面的父母,关心自己的姐,和一个叫做陆林森的好朋友。
之前十八年的人生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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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燃默默地把电脑放回了背包,窗外已入夜,偶尔的几声虫鸣不轻不重地惊扰着这片宁静,他在书包里看到了白色的信封。
【在最初的时候打开。】
任燃踏着月色,离开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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