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尴尬了片刻,明乐帝忽然发话道“此事暂且按下,老三即将回京,他辛苦多年,还是让他多歇息几日,都消停些罢。”说着,他又向陈婉兮道“孩子独个儿在家,你出来久了也是牵挂,早些回去为是。”
陈婉兮听皇帝此言,当即起身告退“皇上说的是,臣妇退下了。”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扭过身去之时,面上却泛出了一抹笑意。
明乐帝用了消停一词,自是暗指她与顺妃的婆媳争衡,但这也无妨,横竖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余下,就要轮到顺妃伤脑筋了。她再想把那个什么妙人塞进肃亲王府,可得费一番功夫。
明乐帝看着陈婉兮那纤细的腰肢摇曳着出了门,方才收回了目光,话音淡淡的道了一句“可真像极了她的母亲,无论是这模样还是性子。”
陈婉兮走到承乾宫宫门处,嘉楠送了她出来,含蓄笑道“王妃娘娘今日,话说的可欠妥当了些。”
陈婉兮回身向她一笑,看着她领抹上绣着的杜鹃花,说道“妥当不妥当,已是如此了。”
嘉楠又道“顺妃娘娘最恼恨举荐人的话,偏生王妃说了。如此还不打紧,王妃还坏了娘娘多日来的筹谋。这往后王爷回府,怕有变数,王妃还需多多留神。”
陈婉兮闻说,抬眼瞧着她,勾唇一笑“那便多谢姑姑疼惜了。”
明乐帝只在承乾宫盘桓了顿饭功夫,便又起驾离去。
顺妃送走了圣驾,倚在贵妃榻上,又是后怕又是恼怒。
想着,她将手上的一串金莲花缠丝翡翠手钏拽了下来,狠狠掷在了地上。
那缠丝也不甚结实了,手钏落地顿时崩散,珠子滚了一地。
嘉楠走来,吩咐着小宫女去拾,又替顺妃更换了茶水,温言笑道“娘娘不快,何苦拿这心爱的物件儿撒气?散了,明儿还得要头面坊重新串起来。”
顺妃不接话,只恨恨道“以往本宫看她倒还恭敬,谁晓得这妮子竟浑身是刺儿!不答应也罢,竟还敢在皇上面前搬弄唇舌,作弄本宫!连带着,皇上也不待见本宫了。”
嘉楠说道“哪里就是如此了,娘娘也是多心。皇上怎会为了王妃两句言语,就厌上了娘娘?”
顺妃冷冷说道“你适才没听见么?皇上对她说,替她做主。这有以前的事在,皇上心里怕是对她不一般呢。”说着,她越发懊恼,银牙一咬“当初本宫就说她不好,不如婧然那妮子好摆布。奈何,成儿那牛心的孩子,不知怎的就认准了她,一定要她!不然……”
嘉楠静静听着,道了一句“王妃是个有主意的人。”
顺妃靠着软枕,手托香腮,懒懒说道“事已至此,说这些旧事也是无益,早些做日后的打算才是。罢了,成儿将回府,这节骨眼上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余下的,还是往后再说。”一语未休,她眼眸微阖,嘴角却泛出了一抹冷笑“往后的事,却未必尽合她意了。本宫歇歇,你吩咐下去,谁来也不见了。”
嘉楠面色淡淡,躬身道了一个“是”字。
夤夜子时,屋中一片闷热。
忽地,窗外一声雷响,将早已熟睡的陈婉兮惊醒。
她星眸微睁,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定了定神,起来想吃口茶。
守夜的杏染熬不得困已在脚踏上睡熟,陈婉兮也没用她,踏了软底绣花拖鞋,走到桌边倒了一碗凉茶喝了,随手将一旁的窗子推开。
窗外,无一丝的凉风。
天上云层厚实,雷声滚滚而来,一场大雨似在眼前。
陈婉兮怔着,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如无差错,明日于成钧就要回府了。
她空闺三年,早已惯了这自在日子,如今忽然丈夫回来,竟有些心慌。
夫妻之道,是她人生里没有过的经历。这也是头一次,出现了超出她掌控的事情。
春雷乍惊,响彻京城。
那个在边关杀敌无数、粗野凶爆的男人就要回来了。
第15章
于成钧一行人,是清晨进的京城。
一队人马才过护城河,踏进城门,便为眼前的热闹景象给惊呆了。
京中所居的百姓,似是尽皆出来了,万人空巷,挤在街上,比肩接踵,举袖成云,你挨我蹭,吵吵嚷嚷,却偏偏又将街道中央让了出来,好似正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
于成钧等人才进入城中,那城门楼上便有眼尖的喊道“肃亲王回来啦!”
街上的百姓,似是就在等这一刻,一闻此言顿时便涌了上来,满口嚷着“英雄!”“义士!”等词。甚还有人,激动难抑,就跪倒在路边朝着于成钧等人,咚咚的磕起头来。
草头百姓,大多不通文墨,口里的言辞未免就有些荒唐,但那质朴之情,却令人动容。
于成钧却被这情形弄得愣了个当场,不由自主的身侧的罗子陵道“子陵,这到底是……”
而那一向冷峻多智的罗子陵,竟也纳罕不已,说不出话来。
燕朝自定国至今,已历经七代。
许是承平太久,这原本尚武的皇朝到了近些年,竟兴起了重文轻武的风气。
明乐帝自身便极爱诗词歌赋,常以风流雅士自居,甚而于朝廷各有司外另设了一处官署,名翰墨司,设正官常侍一人,余者皆为待召。
这翰墨司并无别用,只专门撰写诗词,谱以艳曲,以娱天子耳目。
如此,倒还不算什么。
只是某年科考,出了一件奇事。
有一名举子在场中替人捉刀,被巡视擒住,原是要治罪的。然那时恰逢明乐帝驾临,听闻此事,便下旨将人押到御前问话。
这人身犯舞弊罪条,到了皇帝座前却是不惧不慌,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明乐帝见他言辞不俗出口成诵,有意试他,指着身侧的御前宫女,令他以此为题,写赋一篇,并以一炷香为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