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炳辉听司空珲这般说来,忙问道:“司空大人,可有何高见?”
司空莞尔道:“倒不是臣有何高见,而是前几日听一位大人的议论,臣倒觉得很有几分道理。”说着,又是一笑:“王爷若有兴趣,不如去见见这位大人。”
于炳辉眉头轻扬,心中会意,亦微笑颔首。他朝堂之上屡屡失利,眼下他只想扳回一城,不管使什么样的手段。
转日,四月初一,是太后于清和园设宴,款待宗亲世家的日子。
肃亲王府,肃亲王于成钧、王妃陈婉兮携了小世子豆宝,整理行装,天色未亮,便乘了车马往清和园而去。
于成钧还是行伍里的习惯,骑着那匹枣红色的赤炎驹,随在车旁。
陈婉兮按品大妆,抱着孩子坐在马车上。琴娘今日亦跟了她出来,倒有些局促不安,说道:“娘娘肯带我去,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我不懂规矩礼节,怕要给娘娘惹祸。”
陈婉兮微微一笑,发髻上垂下的红玛瑙流苏串在她额上微微摇晃,显得其下光洁的额头白皙圆润。
她说道:“这些日子,你跟着我,言谈举止已规矩了许多。我知道你的性子,不会闯什么祸的。再则,你跟我去,倒能帮我看着豆宝。今日人多杂乱,我倒怕应酬多了,顾不上他。”
琴娘听王妃要她帮忙照看孩子,心里自是情愿,便不再说什么了。她倒是极喜欢豆宝,拉着他凑在车窗边,指着路上的行人小贩给他瞧。
陈婉兮亦自车窗中向外望去,果然见丈夫就在车旁。
于成钧一身亲王服饰,骑在高头大马上,精悍强壮的身躯,就像一座山,竟而遮住了日头。
陈婉兮目光有些迷离,停留在这个身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身上。
她不知道为何别的淑女闺秀会嫌他生的难看,他的确不风雅俊俏,却决不能算丑。
如今,她更觉得,这样强悍的男人,令她心中安然踏实。
在心中思量着这个念头,她忽地想起来什么,脸上微微有些热了。
于成钧似有所觉,低头望去,目光正巧与自己的妻子碰在一处,他便笑了。
陈婉兮却有种心事被戳穿了的错觉,越发害羞,便垂下了头去。
青天白日,她怎能想起那种事呢?她这是怎么了?
谁说,这世上只有女子会蛊惑人?男人一样能蛊惑的人心迷意乱,难以自持。
肃亲王府动身的早,然路途不算近便,车马到清和园时,天色已然大亮了。
待到了清和园,自有安排下的接引宫人,迎上前来,与肃亲王同王妃见礼,安置马车仆从,引领他们入园。
陈婉兮拉着豆宝,跟着于成钧一道向园中走去。
四月暮春,但今年时气回暖相较晚些,园中依旧是风飘柳带、争妍斗媚的大好春光。
这清和园乃是前朝皇室所建,建园之初,则邀请天下建筑名家,绘制图纸,精心修建而成。到了本朝,经历代君王修缮,洒了无数银钱下去,终成了今日钟嵘秀丽,步步绝景的绝美园林。
若论皇城是巍峨恢弘,清和园则是旖旎风流,是一座游玩消闲的好去处。
明乐帝一年里有大半都住在这清和园,太后若有了兴致,亦爱在这清和园中设宴款待宗亲。今日这场寒食宴,便是如此。
陈婉兮随着于成钧,一步步走着,赏着一路美景。
虽说不知今日情形如何,但瞧着眼前景色,心中倒也畅快。
两人带着世子,先去仁寿殿拜见了明乐帝。
因是消闲游乐,明乐帝今日倒是一袭常服,头上亦没戴平天冠。
见了儿子媳妇与孙子,明乐帝脸上终于见了几分霁颜,同他们说了几句家常话,赏了些孩子可吃的御茶膳房点心,连同一小匣子金稞子,一串赤金八宝如意璎珞圈。末了,还把豆宝抱到膝前,逗了他一阵。
于成钧微微有些诧异,太子于瀚文膝下已有二子一女,于炳辉有一子,于好古的正妃去岁亦诞下一名女儿,然则明乐帝待儿孙情分平平,并不似待豆宝这样的疼爱。
明乐帝哄了一会儿孙子,又看向于成钧夫妇二人,他的目光在王妃脸上扫了一下,又转向于成钧,说道:“你不在京这近三年功夫,你的王妃在府中可是受了苦的。她一人操持内外,独自抚养孩子,颇为不易,堪称贤惠。如今你功德圆满,返回京城,可要好生待你这妻子。”
于成钧忙起身回道:“皇上教训的是,臣自当恪守为夫之道,善待妻儿。”
明乐帝慢应了一声,微微颔首,令御前总管太监王崇朝上前,将小世子领到门口去玩。
待豆宝出去,他神色陡然一厉,淡淡问道:“然而,朕这几日怎么听见,京里纷纷传言,你从西北带回来一个外宅?不止如此,这妾室进了你的王府,竟不服王妃的拘管,行出逃府一事?!肃亲王,宠妾灭妻,颠倒纲常,你可知罪?!”
于成钧微微有些莫名,连忙起身,躬身作揖道:“皇上,臣不知您说的宠妾灭妻,所指为何?”
明乐帝冷笑了两声,说道:“这大丑事,传的遍京城都知道了,你还在朕跟前装傻?!”
便在此刻,陈婉兮离座,上前一步,行了个端正的万福礼,垂首道:“皇上,容臣妇一言。”
明乐帝看着她,神色温和了些许,说道:“你不必怕,这等混账事,朕亦不会容他。朕,为你做主。”
陈婉兮浅浅一笑,先叩首道:“臣妇谢皇上恩典。”行礼毕,方抬头道:“然而,臣妇要说的是,此事外头大约是传讹了。王爷并无纳妾,府中如今也并无姨娘妾室,唯有一名臣妇收的义妹。”
第59章
明乐帝顿时哑然,依着他的预料,陈婉兮本该感激涕零——这世间妇人,不皆是如此?再如何尽力装出一副贤惠大度的面孔,依然是满腹嫉妒愤懑。
陈婉兮独守了近三年空闺,这三年来她独自支撑门面,抚养孩子,这其中的艰辛随意想想便能体会一二。
于成钧一朝归来,就带了个女人回府,身为正室,她本该是幽愤难平的。
如今,皇帝明言肯为她撑腰,主持公道,这换做一个聪明些的妇人,不应该是激动落泪,叩首谢恩,而后痛陈丈夫如何寡恩薄义,妾室如何嚣张跋扈?
然而,眼前这陈婉兮,不止没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上前谢恩控诉,反倒还替于成钧打起了掩护。
她到底在强撑些什么?